一个人经历于无数灾难,出生入死后,忽然发觉自己置身在这么样一一种情况下,他的感觉是惊奇,还是欢喜?
小方的第一种感觉,却好象犯了罪。
在沙漠中,居然有人用比黄金更珍贵的水替他洗澡,这己不仅是奢侈,简直是罪恶。
——这里的主人是谁?是准救了他?
他想问。
可是他全身仍然软弱无力,喉咙里仍然干渴欲裂,嘴里仍然苦涩,连舌头都似将裂开。
这个陌生的蒙面女子虽然用清水擦遍了他全身,却没有给他一滴水喝。
所以他的第二种感觉也不是惊喜,而是愤怒。
但是他的怒气并没有发作,因为他又忽然发现这帐篷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,另外还有个人正静静地站在对面的角落里,静静地看着他。
一个有自尊的男人,在别人的注视下,竟完全赤裸着,像婴儿般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洗擦。
这是什么滋味,有谁能受得了?
现在这女人居然开始在擦洗他身上最敏感的部分。如果他不是太累、太渴、太饿,他的情欲很可能己经被挑引起来。
那种情况更让人受不了。
小方用力推开这女人的手,挣扎着坐起来,想去喝金盆里的水。
他一定要先喝点水,喝了水才有体力,就算是有别人在这盆水中洗过臭脚,他也要喝下去。
可惜这女人的动作远比他快得多,忽然就捧起了这盆水,吃吃地笑着,钻出了帐篷。
小方竟没有力量追出去,也没法子追出去。他还是完全赤裸的,对面那个陌生的男人还在看着他。
现在他才看清楚这个人。
以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,以后恐怕也永远不会再见到。
对面那个角落里,有张很宽大、很舒服的交椅,这个人就站在倚子前面,却一直没有坐下去。
第一眼看过去,他站在那里的样子跟别人也没什么不同。
可是你如果再多看几眼,就会发现他站立的姿势跟任何人都不同。
究竟有什么不同?谁也说不出。
他明明站在那里,却让人很难发现他的存在,因为他这个人好像已经跟他身后的椅子、头顶的帐篷、脚下的大地溶为一体:
不管他站在什么地方,好像都可以跟那里的事物完全配合。
第一眼看过去,他是绝对静止的,手足四肢、身体毛发、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没有动,甚至连心跳都仿佛已停止。
可是你如果再多看几眼,就会发现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仿佛在动,一直不停地在动。如果你一拳打过去,不管你要打他身上什么地方,都可能立刻会受到极可怕的反击。
他的脸上却绝对没有任何表情。
他明明是看着你,眼睛里也绝对没有任何表情,就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一一样。
他掌中有剑,一柄很狭、很长、很轻的乌鞘剑。
他的剑仍在鞘里。
可是你只要一眼看过去,就会感觉到一种逼人的剑气。他手上那柄还没有拔出鞘的剑,仿佛已经在你的眉睫咽喉间。
小方实在不想再去多看这个人,却又偏偏忍不住要去看。这个人完全没有反应。
他在看别人的时候,好像完全没有感觉。别人去看他的时候,他也好像完全不知道。
天上地下的万事万物,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,别人对他的看法,他更不在乎。
因为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——
他的剑。
小方忽然发觉自己手心湿了。
只有在势难两存的生死搏杀之前,他的手心才会发湿。
现在他只不过看了这个人几眼,这个人既没有动,对他也没有敌意,他怎么会有这种反应?
难道他们天生就是对头?迟早总要有一个人死在对方手里?
这种事当然最好不要发生。他们之间并没有恩怨,更没有仇恨,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仇敌?
奇怪的是,小方心里却似乎已有了种不祥的预兆,仿佛已看见他们之间有个人倒了下去,倒在对方的剑下,倒在自己的血泊中。
他看不见倒下去的这个人是谁。
银铃般的笑声又响起。
那个蒙面的女人又从帐篷外钻了进来,手里还捧着那个金盆。
她的笑声清悦甜美,不但显出她自己的欢悦,也可以令别人愉快。
小方却十分不愉快。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笑得如此愉快。
他忍不住问:"你能不能给我喝点水?"
"不能。"她带着笑摇头,"这盆水已经脏了,不能喝。""脏水也是水,只要是水,就能够解渴。"
"我还是不能给你喝。"
"为什么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