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阳光"道:"我不想。"
她居然笑了笑:"但我只知道,你若杀了他,另外有个人一定会陪他死的。"班察巴那不能不问:"谁?另外那个人是谁?""是波娃。"
她淡淡地接着道:"卜鹰要我告诉你,你若杀了小方,波娃也得死,你今天杀了他,波娃绝对活不到明天。"班察巴那的金弓在手,羽箭仍在弦,但是他全身都已僵硬,连扣箭的手指都已僵硬。
他了解卜鹰。
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卜鹰。
卜鹰说出来的话,就像是他射出去的箭,卜鹰的话已出口,他的箭还未离弦。
但是箭已在弦,又怎么能不发?
忽然间,"崩"的一声响,金弓弹起,弓弦竟已被他拉断。
班察巴那的杀气也已随着断弦而泄。
"你们果然是好朋友。"他叹息,"我从未想到你们竟是这么好的朋友。"夜深,更深。
说完了这句话,班察巴那就慢慢地转过身,走向黑暗。
无边无际的黑暗,永无尽期的寂寞。
看着他背影,"阳光"也忍不住叹息:"你从未想到他们是这么好的朋友,也许只因为你自己从来没有朋友。"班察巴那慢慢地点了点头。
"也许是的……"这句话还没有说完,他的身子忽然如弓弦般绷紧,忽然伏卧在地止,用左耳贴地。星光照在他脸上,他脸上露出极奇怪的表情。
他又听见了一些别人听不见的声音。
"阳光"忍不住悄悄地向:"你听见了什么?"
"人。"
"人?""阳光"又问:"有人来了?"
"嗯。"
"是到这里来的?"
"嗯。"
"来了多少人?"
班察巴那没有回答,也用不着再回答,因为这时小方和"阳光"一定也能听到他刚才听见的声音了。
一阵非常轻的马蹄声,来得极快,眨眼间他们就已能听得很清楚,人马正是往他们这方向来的,来的最少有三四十个人,三四十匹马。
班察巴那身子已跃起,低声道:"你们跟我来。"小方的"赤犬"和"阳光"的马,都躲在干涸的水池旁一棵枯树下。
班察巴那飞掠过去,轻拍马头,解开马缰,带着两匹马转入另一座比较低矮的沙丘后,忽然将"赤犬"绊倒,用自己的胸膛,压住"赤犬"的头。
一向荣骛不训的"赤犬",在他的手下,竟完全没有挣扎反抗之力。
他出手时已经向"阳光"示意,她立刻也用同样的方法制住了另外一匹马。
他们用的法子迅速而且确实有效,甚至比浪子对付女人的方法更有效。
这时远处的蹄声渐近,然后就可以看见
一行人马驰入这个已经干涸了的绿洲。
一行三十七个人、三十六匹马,最后一个人骑的不是马,是驴子。
这个人高大而肥胖,骑的却偏偏是匹又瘦又小的驴子。
驴子虽然瘦小,看来却极矫健,载着这么重的一个人,居然还能赶得上前面三十六匹健马。
人虽高大肥胖,却没有一点威武雄壮的气概,穿得也很随便,跟在三十六个着鲜衣、鞭快马、佩长刀的骑士后,就像是个杂役跟班!
奇怪的是,这些骑士们对他的态度却极尊敬,甚至还显得有些畏惧。
三十六个人偏身下马后,立刻恭恭敬敬地垂手肃立在两旁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这个人骑在驴子上,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,才慢吞吞地下了鞍,一张红通通的脸,看来又老实又忠厚,脸上还带着种迷惆的表情,又东张西望看了半天,才向一个鸯肩蜂腰大汉招了招手,慢吞吞地问:"你说的就是这地方?""是。"
"我记得你好像是说过这地方是个绿洲。"
"是。"
"绿洲是不是都有水的?"
"是。"
"水在哪里?"这个人叹着气,"我怎么连一滴水都看不见?"大汉垂下头,额角鼻尖上都已冒出比黄豆还要大的汗珠子,两条腿也好像在发抖,连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开始发抖。
"三年前我到这里来过,这里的确是个绿洲,的确有水,想不到现在居然干涸了。""想不到,真是想不到。"
骑驴的胖子叹了口气,忽然又问这大汉:"最近你身体好不好?""还好。"
"有没有生过什么病?"
"没有。"
骑驴的胖子又叹了口气:"那么我猜你一定也想不到自己会死的。"大汉忽然抬起头,脸上本来已充满恐惧之极的表情,现在却忽然露出了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