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飞静静的瞧着她,就好像第一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。
林仙儿道:“我对你说的全部是真话,以前我虽然也和别的男人有……有过,但我对他们那全都是假的……”
她声音忽然停顿,因为她忽然看到了阿飞脸上的表情。
阿飞的表情就像是想呕吐。
林仙儿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,道:“你……你难道不愿听真话?你难道喜欢我骗你?”
阿飞盯着她,良久良久,忽然道:“我只奇怪一件事。”
林仙儿道:“你奇怪什么?”
阿飞慢慢的站了起来,一字字道:“我只奇怪,我以前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女人的!”
林仙儿忽然觉得全身都凉了。
阿飞没有再说别的。
他用不着再说别的,这一句话就已足够。
这一句话就已足够将林仙儿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阿飞慢慢的走了出去。
一个人若已受过无数次打击和侮辱,绝不会不变的。
一个人可以忍受谎言,却绝不能忍受那种最不能忍受的侮辱——女人如此,男人也一样。
做妻子的如此,做丈夫的也一样。
林仙儿只觉自己的心在往下沉,往下沉……
阿飞已拉开门。
林仙儿忽然转身扑过去,扑倒在他脚下,拉住他的衣服,嘶声道:“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……我现在已只有你……”
阿飞没有回头。
他只是慢慢的将衣服脱了下来。
他精赤着上身走了出去,走人雨中。
雨很冷。
可是雨很干净。
他终于甩脱了林仙儿,甩脱了他心灵上的枷锁,就好像甩脱了那件早已陈旧破烂的衣服。
林仙儿却还在紧紧抓着那件衣服,因为她知道除了这件衣服外,就再也抓不住别的。
“到头来你总会发现你原来什么也没有得到,什么都是空的……”
林仙儿泪已流下。
到这时她才发现她原来的确是一直爱着阿飞的。
她折磨他,也许就因为她爱他,也知道他爱她。
“女人为什么总喜欢折磨最爱她的男人呢?”
到现在,她才知道阿飞对她是多么重要。
因为她已失去了他。
“女人为什么总是对得到的东西加以轻蔑,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时才知道珍惜。”
也许不只女人如此,男人也是一样的。
林汕儿忽然狂笑起来,狂笑着将阿飞的衣服一片片撕碎。
“我怕什么,我这么漂亮,又这么年轻——只要我喜欢,要多少男人就有多少男人,我每天换十个都没有关系。”
她在笑,可是这笑却比哭更悲惨。
因为她也知道男人虽容易得到,但“真情”却绝不是青春和美貌可以买得到的……
林仙儿的下场呢?
没有人知道。
她好像忽然就从这世上消失了。
两三年以后,有人在长安城最豪华的妓院中,发现一个很特别的“妓”女,因为她要的不是钱,而是男人。
据说她每天至少要换十个人。
开始时,当然有很多男人对她有兴趣,但后来就渐渐少了。
那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老得太快,而是因为大家渐渐发现她简直不是个人,是条母狼,仿佛要将男人连皮带肉都吞下去。
她不但喜欢摧残男人,对自己摧残得更厉害。
据说她很像“江湖中第一美人”林仙儿。
可是她自己不承认。
又过了几年,长安城里最卑贱的猖寮中,也出现了个很特别的女人,而且很有名。
她有名并不是因为她美,而是因为丑,丑得可笑。
最可笑的是,每当她喝得烂醉的时候,就自称是“江湖中的第一美人”。
她说的话自然没有人相信。
雨很冷。
冷雨洒在阿飞胸膛上,他觉得舒服得很,因为这雨令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麻木的,两年来,这也许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。
而且他觉得很轻松,就像是刚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。
远处有人在呼唤:“阿飞……”
呼声很轻,若在几天前,他也许根本听不见。
但现在,他的眼睛已不再瞎,耳朵也不再聋了。
他停下,问:“谁?”
一个人奔过来,两条长长的辫子,一双大大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