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总认为自己必将永远负担着这痛苦。
但现在,他的痛苦却似已不如昔日强烈,是什么力量将他的锁解开的呢?
他和林诗音的情感是慢慢积累的,所以才会那么深。
孙小红和他的情感虽较短暂,但经历了最大的患难折磨,经历了出生入死的危险。
这种感情是不是更强烈?
这时林诗音已离开他们很远了。
阿飞说的不错──她没有来,因为她觉得不必来。
龙小云曾经问过她:“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最后一次?”
林诗音就又问她的儿子:“你为什么还要去见他?”
龙小云回答的时候咬着牙,道:“我至少要让他知道,我父亲是为了什么死的。”
龙啸云无论做过什么事,现在都以用血洗清了。
作儿子的自然希望别人知道。
但林诗音却不这么想:“他这么样做,只因为他自己觉得应该这么样做,并不是要求别人原谅,也并不是想要别人知道。”她顿了顿,又道:“他不但为自己洗清了债,也为我们还清了债,只要我们能好好的活下去,他在九泉之下瞑目了。”
她不想去见
李寻欢,因为她知道见了只有令彼此痛苦。
他们也没有再去寻找龙啸云的尸身,因为江湖中人都知道,金钱帮对处理尸体的方法不但很特别,而且很迅速。
他们若去寻找,找到的也只有痛苦──这也正如
孙小红所知道的一样,她爷爷的尸身也永远也找不到的了。
世上本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,无论谁都无能为力。
这种事虽痛苦,但一个人若要活着,就得想法子将这种痛苦甩掉。
他们都决心要好好的活下去!因为死也不是解决这种问题的好法子──死根本就不是解决任何事的法子。
长亭内又有人在饯别。
这次要去的是阿飞,他说他要到“海上”去看看,找找是不是真有长生的仙草,不死的神仙。
他说的当然不是真话,但
李寻欢也并没有阻挡他。
因为他的身世始终是个谜,甚至在
李寻欢面前,他也从来不愿提起,但每当李寻欢说起沈浪,熊猫儿,王怜花,朱七七,这些传奇人物的传奇故事时,他脸上总会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。
难道他和这些前辈名侠有某种很奇特微妙的关系?
他这次要远游海外,为的就是要去寻访他们?
李寻欢并没有问。
因为他认为一个人的身世并不重要──人既不是狗,也不是马,一定要“名种”才好。
一个人要成为怎么样的人,全都要看他自己。
这才是最重要的。
朋友间的离别总少不了祝福,也免不了伤感,但他们的离别却只有祝福,没有伤感。
因为他们确信彼此都会好好的活着,确信以后还有见面的日子。
尤其当阿飞看到李寻欢的手,他觉得更放心了。
李寻欢的手还是和
孙小红的紧紧握在一起。
这双手握刀的时候太多,举杯的时候也太多了,刀太冷,酒杯也太冷了,现在正应该让它享受温柔的滋味。
世上还有什么比情人的手更温柔的呢?
阿飞知道孙小红一定会比任何人都珍惜这双手,这双手纵然还有剑痕,也一定会渐渐平愈。
至于他自己,他当然也有过剑伤。
但他不愿再提。
“过去的,全都已过去……”
这句话看来仿佛很简单,其实真能做到的人并不多。
幸亏李寻欢和阿飞全都已做到了。
阿飞忽然道:“三年后,我一定会回来。”
他微笑着,瞧着他们的手,又道:“我回来的时候,你们当然要请我喝酒。”
李寻欢道:“当然,只可惜三年未免太长了些。”
阿飞道:“我要喝的那种酒很特别,不知道你们肯不肯请?”
孙小红强着道:“你要喝什么酒?”
阿飞道:“当然是喜酒。”
喜酒,当然是喜酒。
就因为要喝喜酒,所以才要等三年──无论为谁守丧,三年都已足够。
孙小红的脸红了。
阿飞道:“我什么酒都喝过,就是没喝过喜酒,只希望你们莫令我失望。”
孙小红的脸更红,垂下头,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瞧李寻欢。
李寻欢的神情很特别,“喜酒”两个字,似乎令他有些不知所措,过了很久,他才缓缓道:“我什么酒都请人喝过,就是从未请人喝过喜酒,你可知道为了什么?”
阿飞当然不知道,李寻欢也不想要他回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