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人类所有的悲剧,还有那种比死更悲哀?
一种永恒的悲哀。
酒已将足。
仍末足。
谢晓峰忽然问:"如果你知道你自己最多只能再活几天,在这几天里,你会做什么!"这是个很奇妙的问题,奇妙而有趣,却又带著种残酷的讥诮。
也许有很多人曾经在夜深人静,无法成眠时问过自己!
——如果我最多只能再活三天,在这三天里,我会去做些什事?
但是会拿这问题去问别人的一定不多。
他问的不是某一个人,而且在座的每一个人。
座中忽然有个人站起来,大声道:"如果是我,我会杀人!"这个人叫施经墨。
在西河,施家是很有名的世家,他的祖先祖父都是很有名的儒医,传到他已是第九代,每一代都是循规守矩的他当然也是个君子,沉默寡言,彬彬有礼,现在居然会说出这一句话来,认得它的人,当然都很契惊。
谢晓峰却笑了:"你要去杀人?杀多少人!"
施经墨好像被这问题吓了一跳,喃喃道:"杀多少人?我能杀多少人!"谢晓峰道:"你想杀多少!"
施经墨道:"我本来只想杀一个的,现在想想,还有两个也一样该死!"谢晓峰道:"他们都很对不起你!"
施经墨咬著牙,目中现出怒火,轨好像仇人已经在他眼前,他随时都可以将他们的头颅砍下。
谢晓峰叹了口气,道:"只可惜你还有许多日子可以活,所以你也只有眼看著他们逍遥自在的活下去,很可能活得比你还快活。"施经墨痴痴的怔了很久,握紧的变拳渐渐放松,目中的怒火也渐渐消失,黯然道:"不错,就因为我还可以活下去,所以也只有让他们活下去。"他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,能够活下去,对他来说,竟似已变成种负担。
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。
——一个人要继绩活下去,究竟是幸运?还是不幸?
谢晓峰忽然转过脸,盯著简传学,道:"你呢!"简传学本来一直在沉思,显然也被这问题吓了一跳:"我!"谢晓峰道:"你是个很有才能的人,出身好,学问好,而且刚强正直,想必一直都受人尊敬,你自己当然也不敢做出一点逾越规矩礼教的事。"简传学不能否认。
谢晓峰道:"可是如果你只能活三天,你会去干什!"简传学道:"我我会去好好的安排后事,然后静静的等死。"谢晓峰道:"真的!"
他目光如利刃,彷佛已利入他心里:"你说的全是真话!"简传学点下头,忽又抬起,大声道:"不是真话,完全不是。"他一口气喝了三杯酒,可大声道:"如果我只能再活三天,我会去大契大喝,狂嫖烂赌,把全城的姨
子都找来,脱光了跟她们捉迷藏?",他父亲契惊的看著他,道:"你你怎会想到要做这种事!"谢晓峰道:"这种事本来就很有趣,如果你只能活三天,你说不定也会去做的!"简传学道:"我我"谢晓峰道:"只可惜你们都还要活很久,所以你们心里就算想得要命,也只能偷偷的在心里想想而已。"简传学终于叹了口气,苦笑道:"老实说,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。"一个二十八、九岁的俏娘姨,正捧著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红焖鸭子走进来。
谢晓峰忽然问她:"如果你只能活三天了,你想干什么!"这娘姨也被问得契了一惊,迟迟的说不出话。
小弟沉著脸,道:"谢先生既然在问你,你就要说老实话。"这娘姨又害羞,又害怕,终于红著脸道:"我想嫁人。"谢晓峰道:"你一直都没有嫁!"
这娘姨道:"没有。"
谢晓峰道:"为什不嫁!"
这娘姨道:"我从小就被卖给人家做丫环,能嫁给什样的男人,有什样的男人肯娶我!"谢晓峰道:"可是你若只能活三天,就不管什样的人都要嫁!"这娘姨道:"只要男人就行,只要是活男人就行。"她脸上因此已发兴奋的光,忽然又大笑:"然后我就杀了他。"二十七、八的大姑娘,要嫁人并不奇怪,后面这句话,却叫人想不通了。
大家又吃了一惊:"你既然已经嫁给了他,为什又要杀了他!"这娘姨道:"因为我没有做过寡妇,我还想尝尝做寡妇是什滋味!"大家面面相觑,想笑,又不能笑,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个女人,会有这荒唐,这绝的想法。
这娘姨道:"只可惜我还不会死,所以找非但做不了寡妇,很可能连嫁都嫁不出去。
"他低著头,轻轻叹了口气,放下手里的饭,低著头走出了门。
过了很久,座上忽然有个人在喃喃自语:"如果我只能活三天,我一定娶她。"这个人叫干俊才,也是位名医,却偏闲生得奇形怪状,不但驼背瘤腿,而且满脸麻子。
就因为他有名气——不但有才名,还有丑名,所以做媒的虽然想尽千方百计去为他提亲,对方只有一听见:"麻大夫"的大名,立刻就退避三舍,有一次有个媒婆甚至还被人用扫帚赶了出去。
谢晓峰道:"你真的想娶她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