须知通常镖局走镖的道理,在通商要道上,赶赶夜路倒没有什么关系,但一入了荒凉的地方,总是乘亮找地方歇息,这当然也是防备绿林道朋友的光顾。八面玲珑一向小心谨慎,做什么事都先要知道十拿九稳才肯出手,此刻恁地做,自然奇怪。
缪文却全然不懂这些,骑在马上,仰望天上星斗,极高兴他说道:"胡兄,我们早该在夜间赶路了,仰视繁星皓月,俯逆春风,岂非快事?"石磷暗叹一声,忖道:"你真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公子哥儿。"又走了一段路,前面黑黝黝的一片,是个树林子,前行的趟子手兜回来,向胡之辉道:"前面的青纱帐很密,要不要先进去踩个道?,,胡之辉好整以暇地一挥马鞭,说道:"不必了。"回过头向缪文笑道:"我做事就是这样,从来不婆婆妈妈的顾忌。"缪文一伸大姆指,笑道:"这正是英雄本色。"话声未了,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剧的蹄声,石磷回头去看,哪知那群马却不是向这个方向奔来,似乎绕了一个圈子。
他一耸肩,暗笑自己竟有些大惊小怪,但随着镖车后面经过那黑黝黝的树林时,他倒真有些担心,因为这里的确是绿林朋友出没的好地方,江南道上再想另找一处,却不太容易哩!
他侧目一看胡之辉,在这种光线下,他的脸色根本无法看出来,但是他的手,却有些抖,那从被他握着的缰绳的颤动上可以看出来。
"毕竟他还是有些害怕的。"石磷忖道,"但是他既然害怕,却又为什么要如此做呢?"石磷苦思,却不得其解。
他们暗中都捏着一把冷汗,但镖车却平
平安安地走过去了,一点儿事也没有发生,一走出林子,胡之辉就长长叹了口气,像是心情已松懈了,但是在这叹息声中,却竟也隐含着一些失望的意味。
这树林里可真闷得紧。"缪文笑道,马鞭一摇,鞭梢指向前途,问道:"怎地那边还有小树林子?"石磷随着他的手一看,前面果然又是黑黝黝地一片,也像是个树林的样子。
哪知他念头尚未转完,那片"树林子"竟动了起来,蹄声纷沓,原来前面竟是一群人马,黑暗中远远望去,自然分辨不清。
缪文笑道:"原来我看错了。"石磷却在担心,黑暗之中,聚着这么些人,除了上线开扒,还有什么别的意思?
他有些为难,假如真遇上了事,他倒有些进退维谷,若是帮胡之辉的忙,他觉得有些不值得,若是不帮呢?自己和人家到底是一路,人家遇上事,自己袖手旁观,在情在理都说不过去。
那群人马来到近前,即倏然而住,但奇怪的是这些人竟不去理会前面走着的镖车,而逞直走到八面珑珑胡之辉的面前。
胡之辉朗声一笑,道:"弟兄们辛苦了。"那些人哄然道:"胡三哥,这是什么话。"胡之辉道:"那叫金剑侠的小子,这次居然没有来,也算他走运了。"他长长一笑,又道:"上次江宁府的南秀镖局,是不是就在这里出的事?"一人答道:"一点也不错,就在这树林子里。"他们一问一答,石磷恍然大悟:"原来他们这是做好的圈套,来诱那金剑侠入彀的。我倒是又作了杞人之忧了。"胡之辉又道:"前途想已不会有事,明日晚间就可到了,各位无事,不妨随兄弟我到无锡,将镖交待了大伙儿痛饮一场。"那群人共有九骑,个个都是窄腰熊臂的精壮汉子,两只眼睛在黑暗中,自然一闪一闪地,显见得都是武功不弱的练家子。
那为首一人,身材瘦削,双目神采更是夺人,在马上一抱拳,笑道:"胡三哥的盛情,小弟们心领了,只是小弟们却要马上赶回去,毛大哥恐怕还另有差遣呢!"胡之辉"哦"了一声,笑道:"毛大哥如有事,弟兄们还是赶紧回去,可千万别忘了代我问大哥的好。"那群骑士哄然称是,又有人道:"要不要我们先将胡三哥送到地头再回去?"胡之辉笑道:"弟兄们把哥哥我看得太不值钱啦,前面那一点儿路,难道我还闯不过去?"那群骑士哄然声中,赶着马从另一方向走了。胡之辉得意地挥动着手中的马鞭,笑道:"在江南路上,有人想动我兄弟的镖,那招子是太不亮啦。"石磷笑问道:"那些骑士是谁?""纵横江湖的铁骑神鞭队,,就是我那班弟兄了。"胡之辉得意他说,侧目回头,诧然问道:"缪文缪兄弟呢?"石磷一看,本来始终坐在马上微笑的缪文,此刻果然不知去向了,他一惊,缪文手无缚鸡之力,在这黑夜荒林中走失了,倒的确可虑,不禁皱着眉道:"我也没有注意到他。"想到缪文一路上坐在马上摇晃不定的样子,双眉不禁皱得更紧。
"缪兄不善骑马,身体又单薄,如果出了事,倒真是我们的过失。"他不禁有些后悔,方才注意力都放在那班骑士身上,竟没有看到缪文的动态。胡之辉也有些着急,道:"石兄弟,我们去找找他去。"石磷嗖地下了马,向林中掠去。
他们两人展开身法,在附近掠了半圈,蓦地听到几声连续的惨呼,石磷面色突变,低喝道:"胡兄,快过去看看!"他猛一长身,掠起如雁,胡之辉也跟了上去,在这种地方,就可以看出石磷武当嫡传的心法果自不凡,嗖,嗖、几个起落,已将八面玲珑胡之辉丢下了一箭多地。胡之辉急呼:"石兄弟慢些。"石磷心中焦急,展开"八步赶蝉"的绝顶轻功,在这密林里搜索着惨呼发生的原因,胡之辉身形虽臃肿,但他在武林中亦颇有声名,轻功亦不弱,紧跟在后面,却听得石磷也发出一声惊呼。
胡之辉想拉拢这一掷千金无吝色的富家公子——缪文,听到石磷的惊呼,以为缪文发生了什么事,嗖地,也跟了过去。
他看着石磷发愕地背着他站着,再一纵身,看到地上的景况,也不由发出一声惨呼,真气猛一涣散,竟不能再掠起身形,颓然落在地上。
地上凌乱地躺着九具尸身,却正是那群"铁骑神鞭队。"胡之辉面如死灰,低语道:"这……这……"下面的话竟说不下去。
有具尸身低微地呻吟了一下,想是还没有完全气绝,胡之辉倏然掠过去,俯身着急他说道:"怎么回事?怎么回事——"那人眼睛已突出眶外,满面俱是惊惧之色,张开嘴,想说什么,但一口气提不上来,眼皮一翻,也自气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