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夜行人这才知道毛文琪那一声"住手",只是缓兵之计罢了,方自暗笑自己,毛文琪这怪异之极的长剑已削了过来。
剑身未至,他已隐隐觉出一股热力,这珊瑚色的长剑竟和世上所有的剑都不相同,剑身上发出的不是寒意而是热气,他不敢冒然接此一招,脚步微错,身形滑开,避开了此招。
毛文琪娇叱一声,剑势又一圈,由无数团小的火焰,化为一圈极大的火焰,斜斜一划,又变成一条赤红的火龙,卷向那夜行人。
那夜行人仍是不敢还招,又退开数尺,毛文琪再一转剑势,步步进迫,那夜行人长啸一声,身形斗然拔起两丈余,双臂一张,嗖地,又拔起七尺,竟是轻功中登峰造极的"上天梯"。
他这一起之势,已过三丈,毛文琪可望而不可及,暗忖:"只要你身子落下来,我就再给你一剑。"哪知那夜行人在空中一个大转身,头下脚上,竟箭一样地斜窜了出去,在旁边的林木上,微一沾足,唰地,又冲天而起,远远逸去。
这一下,毛文琪才知道人家的轻功之高,远远在自己之上,方才人家也许是有心诱敌,才和自己若即若离地保持着一段距离。
她自初出江湖,满怀壮志,乍一出手,便挫了"河朔双剑",满以为自己已是高手了,哪知此刻遇着这不知名的夜行人,人家无论轻功,掌力,都比自己高明得多,自己虽仗着武林中绝无人知的宝剑将之击退,但却也算不得荣耀呀!
她心里自问,不知道这夜行人究竟是何来路?怏怏地走了回去,远处的更鼓,随同传来,钟声四响,已经是四更了。
第二天,石磷起来的时候,发现和他同屋而眠的缪文仍在蒙头大睡,便也没有去惊动他,悄然走到院子里去。
朝露已干,春日早升。
石磷暗叹一声,这些年来,他已起得较以前晚了,他怀疑自己是否老了,迎着清晨的冷风,深吸一口清新而潮湿的空气,意兴顿生,在园中软软的泥地上,微微活了活步眼,双臂下垂,双膝微曲,竟缓缓地将武当心法十段锦一招一式地走了起来。
他出招虽缓,但每一招都是神完气足,劲式,功力,无一不是恰到好处,这种内家的招式,骤然望去,虽然并没有什么妙处,但学武的人想练到这种功力,却也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哩!
他一套拳方走完,忽然听得有人喝采,转头一望,却见缪文拖着鞋,敞着衣襟,斜倚在门旁,向自己含笑说道:"石兄好俊的身手。"石磷微微一笑,颇为得意地望了他琪眼,道:"以缪兄的根骨,学起武来,怕不比小弟强胜百倍。"缪文和他对视一眼,也一笑,大家都似乎有"心照不宣"之意,却见园中林木掩映处,袅袅行来一个翠装少女,远远就笑道:"你们倒起来得早。"缪文一笑,也道:"姑娘也早。"原来正是毛文琪,她嘴一嘟,娇嗔着道:"我不是起得早,我根本一夜没睡呢!"顿了顿,又道,"你们说奇怪不奇怪,"昨天晚上这里居然闹贼,有人想来偷东西,亏的——亏的被我发现,才把他给打跑了。"缪文一笑,道:"以姑娘的身手,对付一个小贼自然没有问题。"毛文琪脸一红,垂首玩弄着衣角,忽然抬起头,朝石磷望去,笑道:"石叔叔,你说我倒霉不倒霉,这几天杭州正热闹,听说左手神剑,鸳鸯双剑虽然暂时去了,但不出两天,他们还要回来,可是我呀,却偏偏再过两天就
要离开这儿了。"她嘴虽在对石磷说话,眼角却有意无意问飘向缪文,石磷含笑道:"姑娘哪里去?""回到师傅那里去呀!我杭州、河北来回地跑,每年总要跑上一次。"她娇声说着,缪文突然接过话题,朗声道:"小可也正想到河北去,不知………"他话未说完,毛文琪已高兴他说道:"你假如能和我一起走,那好极了,我也多个伴。"她天真未泯,对缪文己颇有好感,竟一些也不虚饰地将心中之话说了出来。
于是缪文嘴角,又泛起了那种难测的笑意,石磷冷眼旁观,心中突地一凛,竟怀着带有恐惧的眼光,望了缪文一眼。
他暗暗叹息着,转身走了开去,自己觉得自己好像已知道了一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东西。迎目一望,却又见三个金衫少年疾步而来。
他故意低着头,不去望他们,那三个金衫少年也仅望了他一眼,便自走过,隔着好远,三人口中就不约而同地叫着:"琪妹,我们回来了。"大踏步走到毛文琪身侧,看到斜倚在门侧的缪文,各自怔了一下,毛文琪却冷冷说道:"你们回来了就回来了嘛。这么大惊小怪地干什么?"这三人又都一怔,缪文见这三个金衫少年俱都面目英挺,长身玉立,眉目之间,也俱都是傲气凌人,心中忖道:"想来这些也都是玉骨使者,了,看起来倒还都是角色。"他在打量着人家,那三个金衫少年又何尝不在打量着他,缪文微微一笑,转身走了进去,但心目中却将这三个金衫少年的面目记了下来。他也知道毛文琪还在望着他,心中禁不住生出一丝甜意,但是他立刻将这份情感强自按捺下去,一面警告着自己。"你要是为任何人而沉陷于情感的话,那对你自己就是太大的损失了,情感!情感!你难道已不记得你到这世上来,是不该存着情感的吗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