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一条大汉,如此惊人的神力,不但"快马"程七见了为之大惊,目下的路人,更是人人面如土色。
惊呼声一停,街道上所有的市声也俱都随之寂然。
黑衣头陀独目一扫,浓眉剑轩,厉喝又道:"你是聋子还是哑吧,莫非没听到洒家的话么?""快马"程七干咳一声,道:"大师休——"话声未了,只听车厢中传出一阵清朗的语声:"程七,什么事?"车门缓缓启开一线,车厢中信步走出一个轻袍缓带,丰神如玉的弱冠少年,明亮的眼神四下一扫,眉字间也不禁泛起了一些惊诧之意,但瞬即微微一笑,微一抱拳,朗声说道:"大师的惊人神力,古之霸王想来亦不过如此而已!"他虽然面带微笑,但言语神情之中,却自有一种高贵清华之气,就正如春日的阳光,虽然和煦温暖,却仍教人不敢逼视。
黑衣头陀独目一张,上下仔细端详了他几眼,突地松开手掌,大步走到他面前,大声喝道:"你就是这辆马车的主人么?"这一声大喝当真是声如霹雳,四下人群,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,但这轻袍缓带少年却仍然面含微笑,道:"在下缪文"正是这几匹骏马之主——"黑衣头陀浓眉一轩,大声道:"纵马闹市,肆意伤人,你凭着什么,竟敢如此猖狂?"锦衣少年"缪文"微笑道:"肆意伤人?不敢请教大师,在下可曾伤了谁么?"黑衣头陀微微一怔,突地仰天长笑起来,狂笑着道:"算你走运,不但有如此好马,如此马夫,还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,只怪洒家方才不曾等你伤了人后再抓住你。"突地伸出巨掌,在"缪文"肩头一拍,狂笑又道:"老实告诉你,洒家爱的还是你这份胆气,否则洒家平白费了这许多气力,岂肯随便便放过你。"狂笑未住,这独自独臂,刀疤扳虬,黑衣长发的奇怪头陀,竟己转身而去。
"缪文"目光一转,突地朗声道:"大师留步!"黑衣头陀霍然转过身来,"缪文"接口道:"日色已暮,春寒料峭,大师若无急事,何不上楼同饮一杯?"。
黑衣头陀一捋额下根根见肉的铁虬,仰天笑道:"有趣有趣,二十年不到江南,想不到今日竟遇着你这般有趣的少年,来来,就喝你三杯。""缪文"一面含笑揖客,一面向"快马"程七打了个眼色,虽未言语,言下之意自是要程七去打探这黑衣头陀的来历。
春寒虽仍十分料峭,但若要饮酒,何患无词,是以假"挡寒"为名上楼饮酒的,仍大有人在。
日色未暮,酒楼上已是高朋满座,"缪文"与黑衣头陀占了栏旁一席雅座,三杯过后,黑衣头陀便已纵兴畅谈起来。
这两人一个粗莽,一个斯文,一个凶丑,一个清俊,自然吸引了满楼酒客的目光,人人俱在暗中惊异。
"这两人是谁?"
使"缪文"心中惊异的,却是这黑衣头陀不但神力惊人,而且见闻渊博,学识极丰,自江南至塞外,自黄河至天山,他仿佛都曾去过,但"缪文"偶一问及他的来历,他立刻乱以他语,生像他身世之中,隐含着什么绝大的隐秘。
目光扫处,"快马"程七在楼头一晃,"缪文"立刻藉故离席,匆匆下楼,"快马"程七立刻迎了上来,悄声道:"小人方才问过嘉兴地面上的兄弟,知道这头陀昨夜才来,也不投宿,也不抓单,却饮酒饮了一夜,也不见醉,别人间他姓名,他便自称乱发头陀,清晨后便去嘉兴城、四郊转了一圈,仿佛在打听什么人的行藏似的。""缪文"双眉微皱,沉吟道:"你久走江湖,可曾听见武林中有这样一位人物?""快马"程七立刻摇头道:"不曾,只要他在江湖中稍有万儿,便再难逃得过我们的耳目。""缪文"双眉皱得更紧,缓缓道:"这倒怪了,此人不但一身神力可惊世骇俗,而且见闻极深,真会是江湖中无名之辈……但他生具如此异像,又是残废,所到之处,必定十分触目,若是他稍有名声,别人看过一眼又怎会忘话声未了,突见一个灰袍芒鞋,腰悬长剑,乌簪高髻的少年道人,自他身后走过,脚步之轻,有如飞花落叶,走过"缪文"身侧时,回首望了他一眼,目光之中,隐含笑意,"缪文"心头方自一动,这灰袍道人却已飘然而去,霎眼间便消失在夜市里。
他行路看似十分从容,其实却极为迅快,若非轻功超人一等,谁也不会有这样的步履。
"缪文"目光一扫,沉声道:"这道人你可曾见过他么?""快马"程七皱眉道:"武林中佩剑的道人,除了武当弟子外,还不多见,但武当道人俱是蓝袍,似这样身穿淡灰道袍的佩剑道人,小人一时也想不出他的来历。""缪文"漫应一声,缓步登楼,心中却在不住暗地寻思:"这一僧一道,看来俱非常人,但却又来历不明,怎地会一齐在这嘉兴城里现了踪迹……"目光抬动,只见那"乱发头陀"此刻正凭栏窗外,目光不往往来扫动,似乎也在搜寻着什么人似的。
"缪文"干咳一声,黑衣头陀回转身后,浓眉竟也深深皱在一处,微一沉吟,沉声说道:"方才有个身穿银灰衣衫的道人,你可看见了么?""缪文"心中一动,道:"这道人莫非有什么奇异之处么?"乱发头陀皱眉道:"江湖中身穿这样银灰衣衫的佩剑道人,昔年仿佛只有华山一派,而且还要是派中一级剑手,但华山,剑派数十年来声势极为消沉,洒家当真猜不透这嘉兴城中怎地会突地出现华山一级剑手的踪迹。""缪文"心中亦自大为奇怪,只见这乱发头陀仰首又干了一杯烈酒,方自接口说道:"洒家一路行来,似这样行踪不明的武林高手,似乎已有多起,俱是厅色匆匆,各有心事,却不知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,有何意图?""缪文"忍不住接口道:"在别人眼中看来,大师岂非也是其中之一。"乱发头陀怔了一怔,仰天狂笑道:"洒家只不过空有两膀气力,算得了什么?"仰首又干一杯,狂笑之声不绝。
"缪文"浅浅啜酒,神色不变,只等他狂笑声住,淡淡说道:"近来江南侠踪隐现,只怕与灵蛇毛臬的英雄大会有关,不知大师是否也为了此事而来?""乱发头陀"哈哈大笑道:"毛臬的英雄会算得了什么!洒家怎会——"话声突顿,笑声也突顿,面上神色,随之一变,沉声道:"你既非武林中人,怎会对武林中事如此清楚?""缪文"持杯含笑道:"在下虽非武林中人,却有幸与一些武林侠士为友,平日言谈所为,武林间事,在下也颇为知道一些。""乱发头陀"独目之中,光芒闪动,突地沉声问道:"你既久居江南,又常与游侠为伍,可曾听到过有一个来自塞外的独臂老人,近日在江南行动?""缪文"目光转处,只见这"乱发头陀"问到这句话时,神色突地变得十分慎重,不禁沉吟道:"大师来到江南,可就是为了此事么?""乱发头陀"目光中突露出一阵凄凉悲哀的神色,缓缓道:"洒家与此人已有二十年不见,本来还不知他的生死,近年来才听一人说起,他已在塞外成就了一番事业,但洒家赶到玉门关外时,却听闻此人已到了江南,来寻找一个人的行踪。""缪文"忍不住脱口道:"找谁?…"乱发头陀"目光中央地神光暴现,沉声道:"一个仇人的后说到这里,他似乎突然发现自己说得大多,浓眉一皱,话锋立转,沉声道:"你若知道这老人的行迹,便快告诉我,你若不知,多问做什么?""缪文"心中暗笑:"这头陀的暴躁的脾气,求人之时,尚且如此,如不求人时,还有谁敢招惹调心念一转,又忖道:"但此人两臂神力,却是骇人听闻,若能善加利用……"一念到此,含笑说道:I"在下此刻虽然还不知道,但只要大师所说之人确在江南,在下便有把握在一月之内将他的行迹查出。""乱发头陀"精神一振,道:"真的么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