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仿佛来自地狱的怪客,此刻便仿佛又走回地狱中去。
纵然是"穷神"凌龙这般厉害角色,此刻面上也不禁露出明显的骇异,他询问地向"缪文"望了一眼,却发现"缪文"竟也似茫然失措。
毛文琪眼波四转,突然道:"凌帮主,我正要找你。"她心里觉得有些茫然,有些惭愧,因为她竟不敢阻止那青袍怪客的行动,她觉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。
是以她便脱口说出这句话来,为的不过只是打开自己心里的僵局。
"穷神"凌龙微微一愕,哈哈笑道:"毛姑娘寻我作什?"这风尘异人口中的朗笑之声,其实也是在掩饰心里的不安与惭愧。
毛文琪怔了一怔,道:"我……我……"
她找凌龙为的就是要寻找"缪文",但此刻"缪文"却已立在她身侧,她偷偷望了"缪文"一眼,口中的话,便再也说不下去。
她深信"缪文"必定不是自己爹爹怀疑的人,是以此刻心里反而觉得有些歉意,又不禁在心中暗自思索,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向自己的爹爹解说。
"穷神"凌龙哈哈笑道:"你们年轻人的心事,当真不是我们老头子能够明了的。"毛文琪面颊一红,只见缪文木立当地,心中似在思索着什么。
她缓缓走到"缪文"身侧,轻轻道:"方才我……错怪了,但是,你……最好还是躲避一下,因为我爹爹……""缪文"心中只在思索着方才那青袍怪人"还魂"目光中的含意,根本未曾听到她的话。
她话声未了,突见"缪文"双目一张,右手击额道:"不对!……对了……"一撩衫角,转身奔去。
毛文琪微微一愕,道:"喂!你……"
她本想立刻追去,但抬目望了凌龙一眼,却又不禁羞涩地停下脚步。
"穷神"凌龙哈哈笑道:"无妨无妨,老叫化什么都看不见的。"毛文琪面颊又一红,终于还是跃上马车,追踪而去,只见一股车尘,瞬息间便消失在黑暗里。
夜深。
春夜中的星月,像是方被织女的纤手洗过,而春风便像是织女的眼波,是那么温柔,异样的温柔。
清澈的星光,映着朱红色的大门,映着门前那一双石狮,使得这一双巨大而狰狞的石狮,看来也温柔了一些。
星也温柔,月也温柔,风更温柔,温柔的春夜中,一切都是温柔的。
于是春夜中人们的心也温柔了起来。
杭州毛府,门外,是永远不会寂寞的,何况在春夜?
此刻,七,八条劲装大汉,徘徊在门前。他们的职责是迎宾和通报,巡防和探查,但在这温柔的春夜中,后两种职责显然已被他们忽视了,没有一个人的眼光中,再带有警备之意!
他们只是懒散地蹀踱着,有的甚至已倚着石狮坐了下来,偶而有人说出一个粗俗而猥琐的笑话,便引起一阵哄笑一笑话越粗俗而狠琐,哄笑之声也就越大。
突然,所有的笑声一齐停止,所有懒散的目光一齐凝结,站着的人站得更直,坐着的人也站起来。
黑暗中一个青袍人,僵木地走入门前的灯笼光下,他面容神情间所带的那一份死的意味,已足以令人心惊,何况……
他背上竟还负着一具鲜血淋漓的死尸。
众人面色俱都大变。有的人远远退到路边,只等他走过。这些汉子虽然粗鲁莽撞,但此时此刻,却谁也不肯来管闲事。
只觉这青衣人望也不望他们一眼,眼看已将走过大门突然身形一转,也未看他举步,便已上了四级石阶。
等到这八条大汉惊呼出声,他已缓缓走进了大门,这门禁森严的杭州毛府,在他眼中看来,竟仿佛是人人可入的庙字。
他一步一步地穿过庭院,走向长廊,整个宅院,立刻动乱了起来。
动乱之声,传入正厅,正厅上灯光通明,"灵蛇"毛臬,饮宴正欢,闻声不禁放下杯盏,皱眉道:"什么事?"两个蓝衣剑手,如飞抢步而出。
正厅上的"灵蛇"毛臬、河朔双剑、子母双飞、百步飞花等人,虽然有些惊诧,但却也不以为意。
坐在上首的一人,蒙面风氅,赫然竟似那关外人魔"人命猎户",此刻更是动也不动,他虽在人群之中,也像是只有一人独坐,他钢铁一般的神态,似乎永远不会为任何外来的因素改变。
庭园中脚步纷乱,人声嘈杂,不住厉叱!
"什么人,敢到这里乱闯?"
但叱咤尽管叱咤,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。
那青袍人更是望也不望这些人一眼,一步一步地走上长廊。
两个蓝衣剑手如飞而来,一眼见到这青袍人,也不禁倒抽了…口冷气。
两人对望一眼,一齐拔出剑来,左面一人厉叱道:"住脚!你若再进一步……"右面一人心胆已寒,截口道:"若要求见,先待通知,杭州毛府,岂是你乱闯之地!"青袍人目光森然扫过他们面上,僵木的脚步,仍然一步一步向前移动着。
两个蓝衣剑手齐地大喝一声,双剑交剪,唰唰两剑,一左一右,破风而来。
只听"呛"地一声长吟,双剑交击,那青袍人不知怎地,竟已从剑光中穿过,走到他两人的身后。
他两人心头一寒,怔在地上,再也不敢翻身追击。
只见这青袍人仍然在缓缓迈着脚步,他肩头所负的尸身,随着他的脚步,微微摇摆着……
"灵蛇"毛臬终于也被惊动,大步走到厅口,青袍人转过长廊,走向大厅,前面忽有一排手持钢刀的大汉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一排钢刀,刀尖向前,被灯光一映,闪闪发着寒光。
青袍人却仍然视若无睹,笔直地走向刀光,这一排刀尖,却已微微起了颤抖,只有一人壮胆喝道:"止步!……止步……""灵蛇"毛臬面沉如水,只见这一排大汉已将挥刀而上。
毛臬突地厉声道:"闪开,让他过来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