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明月几时有。把酒问青天。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。我欲乘风远去。又恐琼楼玉宇,高处不胜寒……"歌声苍凉悲壮,是男人的声音。
史秋山突然冷笑,道:"看来他的豪兴倒还真不浅。"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道,"他是从初五开始请酒的,到今天已七天。"另一个虬髯大汉道:"所以我佩服他。"
史秋山道:"你佩服他?"
虬髯大汉道:"无论谁在大醉六天后,还有精神高歌我都佩服。"面色醋黄的中年人冷冷道:"你怎么知道他已大醉了七天?"虬髯大汉道:"因为我知道他这人一向是有酒必醉的。"史秋山遥视着湖水中的光影,同中带着深思之色,缓缓道:"却不知有多少女人肯来陪他醉?"中年人道:"这次他究竟请了多少人?"
史秋山道:"江南一带的武林英雄,他好像已全都请遍了。"中年人道:"他为的是什么?"
史秋山道:"不知道。"
主人请客,客人居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请客的,看来这主人倒是个怪人。
风四娘虽然低垂着头,眼睛里却已发出了光。
——主人是谁?
——是不是天孙?
一一他为什么要将江南的武
林豪杰全都请来?难道达又是个圈套?
——杀人的圈套?
想到死在"八仙船"里的那些人,风四娘几乎已忍不住想拉住史秋山,叫他莫要上船去。
可是她自已倒又想上去看看,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?
月在湖心,人也在湖心,月在水波上,人也在水波上,水波温柔得就像是月色,月色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眼波,情人的眼波却已渺无踪迹。
风四娘轻轻地叹了口气,忽然发现说话的人都已闭上了嘴,虽然闭上了嘴,眼睛却张得很大,每个人都瞪着眼睛,在看着她,不是看她的脚,是在盯着她的脸,幸好她头上还有顶竹笠挡住了月光。
风四娘的头也垂得更低了些——男人的眼睛真该全都缝起来,也许连嘴都该缝起来。
史秋山忽然咧开嘴一笑,道:"我姓史,叫史秋山,太史公的史,秋色满湖的秋山。"他的眼睛虽小,嘴巴很大,好像一口就能吞下个半斤重的馒头。
风四娘忍住了气,低着头叫了声:"史大爷。""不是史大爷,是史二爷。"
史秋山道:"大爷是这位,他姓霍,霍无病。"面色蜡黄的中年人点了点头,风四娘只好又叫了声:"霍大爷。"一看你明明是有病的样子,为什么偏偏要叫做无病?
这句话总算忍住了没说出来,她的脾气好像已改了些。
"我叫
王猛。"
虬髯大汉抢着道:"王八旦的王,我是老三。"风四娘忍不住要笑,这位王三爷看来倒是比较有趣些。
她没有笑,因为史秋山又在问:"姑娘你姓什么?叫什么名字?"风四娘道:"我是个摇船的。"
虫秋山道:"摇船的难道就没有名姓?"
风四娘道:"摇船的有没有名姓,大爷们都不必知道。"史秋山道:"既然同船共渡,就是缘份,既然有缘份,又何妨问一问名姓?"风四娘素性闭上嘴,她生怕一张嘴,就要指着史秋山的鼻于大骂山门。
——这个人实在是个"要命"书生,讨厌得要命。
霍无病道:"妇道人家,总是不好意思跟男人通名道性的。"史秋山道:"我看她并不像害羞的样子。"
王猛道:"不管怎么样,人家既然不愿说,你又何必一定要逼着人家说。"史秋山道:"我既然已问了,她又何必一定不肯说?"他眼睛又叮着风四娘,沉着脸道:"你是不是不敢说?"风四娘忍不住道:"不敢?我为什么不敢?"
史秋山冷冷道:"用为你怕被我问出你的来历。"风四娘笑了,笑得并不妩媚。
她是在冷笑:"一个摇船的女人,难道还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历?"史秋山也在冷笑,盯着她问道:"你真的是个摇船的?"风四娘道:"当然是。"
史秋山道:"我看你不像。"
风四娘道:"我哪点不像?"
史秋山道:"从头到脚都不像。"
风四娘咬了咬牙,冷笑道:"我若不像摇船的,你说我像什么?"史秋山霍然长身而起,"刷"的,展开了手里的折扇,摇了两摇。
风四娘的手也已握紧。
——男人眼睛里,若是带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,她当然能看得出。
史秋山眼睛里就带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,他究竟想干什么?风四娘准备先发制人,不管他想干什么,先一脚把他踢下去再说。
幸好就在这时,后梢的沈壁君已在呼唤:"水月楼到了。"风四娘转过头,灯光辉煌的楼船果然已在眼前,只要一抖身就可以跳过去,就算是个三百八十厅的人跳过去,那边的船也绝不会翻的,甚至可能连摇部不会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