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如玉缓缓又道:"我当时听了,心里不免有些奇怪,就问她:假如在那较技之会上武功最强的人,是个秃子麻子,那么你是否也要嫁给他呢?她微微一笑,却不回答我的话,只问我肯不肯,我想来想去,还是答应了她,只是答应了之后,又有些后悔,心想普天之下,武功若能胜得了我瑾儿的,本不会大多,即使有上几个,年龄也必定很大了,品貌也未必会好,瑾儿嫁给了这种人,岂非是彩凤随鸦。"她目光又自缓缓注向卓长卿身上,又道:"可是今日我见了你,才知道天下果然是奇人辈出,能够教得出你这一身武功的人,那他的武功,也一定深不可测了,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,你也一定不会告诉我,可是我却很钦佩他,因为他不但将你教成一身武功,还将你教成一个大丈夫。哼!世上有些人武功虽高,行为却卑鄙得很。"她随手一指那被困在霓裳仙舞阵中,此刻身法也越来越缓,气力也渐不支的岑粲又道:"他和他的师父,都是这种人。"语气之中,怨毒之意,又复大作,卓长卿心中一动,他听了这温加玉的一席话,心中思潮翻涌,几乎已将那赌命之事忘了。
此刻他见温如玉对那黄衫少年,似乎甚为恨毒,心下又觉得有些奇怪,心想这丑人温如玉与他们师徒本是一丘之貉,她却说出此话,岂非有些奇怪,他却不知这温如玉心中对那万妙真君儿的怨恨,只怕还在他自己之上呢。
转目望去,只见温如玉目光低垂,凝注在自己的手指上,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,而且看来还不知要想多久的样子。
卓长卿干咳一声,见她仍然浑如未觉,心思数转,想问她要自己所做究竟是什么事,但目光动处,却见到她此刻面上竟是一片安宁祥和之色,她这张丑陋不堪的面容,暴戾之气已去,看来也就似乎没有那样丑陋了,卓长卿心中不禁暗叹一声,忖道:"此刻她心中所思,必定是十分善良之事,她一生行恶,一生之中,大约极为难得有这种安宁祥和之色。"一念至此,遂将已到口边的话忍住了,转目望向那被困在漫天红影中的黄衫少年。
那些红裳少女仍然是衫袖飘飘,身形曼妙,一副曼舞清歌的样子,但她们身形的交替流转,却是极为迅快,卓长卿一眼望去,根本无法看清那黄衫少年的身形,只党这一片"红影中的黄色人形,展动越来越缓,显见已是难以支持了。卓长卿与这黄衫少年曾经交手,知道此人虽然狂做,武功却极为不弱,在武林中已可列为一流高手之称,而此刻却被这些武功并不甚高的少女困得一筹莫展,如此看来,显见这霓裳仙舞阵的确有着不同凡俗的威力。一念至此,他便定晴而望,留意去观察这些少女们所施展的身法,只觉她们身法配合的确是妙到毫巅,一时之间,竞无法看出她们的身形,是如何展动的。他这一定睛而望,目光便再也舍不得离开,须知任何一个天性好武之人,遇着这种深奥的武功,便有如一个稚龄幼童见着他最最喜爱的糖果一样。他全神凝注着这些红裳少女的身形变化,只觉这霓裳仙舞阵似乎和那武林第一宗派,武当派的镇山九官八卦阵有些相似,但其繁复变化,却犹有过之,他虽是绝顶聪明之人,但看了许久,却仍未参透其中的奥妙,心下不禁大为急躁,暗中感叹一声,忖道:"看来这丑人温如玉的聪明才智,的确不是常人能及,唉——日后我若想报此深仇,只怕不是易事呢!"他心中正自繁乱难安,哪知耳侧响起一阵冷笑,只听温如玉冷冷说道:"我这霓裳仙舞阵虽非盖绝天下,却也不是你略微一看便能参详得透的。"卓长卿心中一凛,却听温如玉又道:"我这阵法关键所在,全在脚步之间,你若单只注意她们的身形掌法,莫说就这一时半刻,只怕你再看上一年,也是枉然。"卓长卿暗道一声:"惭愧。"
却见温如玉突然伸出双掌,轻轻一响,掌声清脆,有如击玉。
那些红裳少女一闻掌声,身形竟突然慢了下来,卓长卿心中一动,不禁大奇,忖道:"难道这温如玉有意将这阵法的奥妙,让我参透吗?"这想法看来不但不合情理,而且简直荒谬得近于绝不可能,一个毒辣而狠心的魔头,怎肯将自己苦心研成的不传之秘,如此轻易地传授给一个明知要向自己复仇的仇人之子呢?
但卓长卿目光动处,却见这些红裳少女,不但已将身形放缓,而且举手投足间、身形、步法,都极清晰可见,卓长卿虽对方才自己的想法,惊奇难信,但此刻却又不得不信了。
这霓裳仙舞阵法一松,卓长卿固然惊异交集,那黄衫少年岑粲,更是大感奇怪,他此刻已是精竭力尽,就连发出的招式,都软弱得有如武功粗浅之人,此刻得到喘息的机会,精神突然一振,拼尽余力,呼呼攻出数掌,冀求能够冲出阵外。
哪知阵法方自转动三五次,温加玉突又一拍手掌,掌声方落,那些红裳少女的身形便又电似的转动起来。
温如玉斜眼一瞟,只见卓长卿兀自对着阵法出神,干咳一声,问道:"你可看清了。"卓长卿回首一笑,道:"多承指教。"
他天资绝顶,就在方才那一刻内,便已将这霓裳仙舞阵的奥妙,窥出多半,此刻心中突又一动,忖道:"这温如玉将此阵法的奥妙传授于我,难道就是为了她要叫我做的那事,与此阵法有关。"念头尚未转完,却听温如玉已冷冷说道:"此刻距离八月中秋尚有数日,在这数日之间,你切需寻得一法破去此阵,到了八月中秋那一天,你便赶到天目山。"卓长卿微微一怔,脱口问道:"这难道是阁下要我所做之事吗?"温如玉面上,虽然没有任何表情,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般,却又道:"这次天目山上的较技之会,大河两岸,长江南北的武林英豪,闻讯而来的,几乎已占了普天之下的武
林俊颜大半,这其中自然不乏身手高强、武功精绝的人,你在八月十五日那一天,务须将他们全都击败……"她微微一笑,又道:"以你之武功,只要没有意外,此事当可有八分把握。"卓长卿越听越觉奇怪,不知道这温如玉此举,究竟何意。
温加玉目光微扫;面上竞又露出一丝笑容,缓缓又道:"然后你便得破去霓裳仙舞阵,最后你还得当着天下英雄之面,和我那徒儿温瑾较一较身手,只要你能将她击败,那么……"她又自一笑,倏然中止了话,卓长卿心中猛然一阵剧跳,张开口来,却半晌说不出话,只见温如玉目光缓缓移向自己面上,又道:"瑾儿若是嫁给了你,那么我也就放心了,她脾气不好,凡事你都得让着她一点……"她语声突然一凛,接道:"你若对她不好,我就算死了,做鬼也得找你算帐。"卓长卿心中轰然一震,呆呆地愕了半晌,挣扎着说道:"难道这就是阁下要我所做之事吗?"他纵然聪明绝顶,却再也想不到这温如玉要让自己所做的,竟是如此之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