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小宝道:“我听小皇帝说,真不明白你们两位帮
吴三桂是为了什么。倘若是要得
陈圆圆,那没有法子,天下只一个
陈圆圆,连小皇帝也没有。除了这之外,
吴三桂有什么,小皇帝比他多十倍还不止。你们两位只要帮皇帝,金银财宝,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桑结冷冷的道:“西藏和蒙古虽穷,却也不贪图金银财宝。”
韦小宝心想:“他二人不要金银财宝,也不要美女,最想要的是什么?”念头一转,心道:“是了,小丈夫一日不可无钱,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。我
韦小宝是小丈夫,他两个是大丈夫。”便道:“小皇帝说,葛尔丹只是个王子,还不够大,倘若帮我打
吴三桂,我就封他为蒙古国王。”
葛尔丹双目射出喜悦的光芒,颤声问道:“皇……皇帝当真说过这句话?”韦小宝道:“当然!我为什么骗你?”桑结道:“天下也没蒙古国王这衔头。皇帝如能帮着殿下做了准喀尔汗,殿下也就心满意足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可以,可以!这‘整个儿好’,皇帝一定肯封。”心想:“‘整个儿好’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?难道还有‘一半儿好’的?”
桑结见他脸上神色,料想他不懂,说道:“蒙古分为几部,凖噶尔是其中最大的一部。蒙古的王不叫国王,叫做汗。王子殿下还没做到汗。”韦小宝道:“原来如此。王子殿下只要帮皇上,做个把整个儿汗那还不容易?皇帝下一道圣旨,派几万兵马去,别的蒙古人还会反抗吗?”葛尔丹一听大喜,道:“皇帝如肯如此,那自然易办。”
韦小宝一拍胸膛,说道:“你不用担心,包在我身上办到就是。皇上只恨吴三桂一人。阿琪姑娘虽然美貌,只要不给皇上瞧见,他包管不会来抢你的。至于桑结大喇嘛呢,你帮了皇上的忙,皇上自会封你做管治全西藏的大官。”他不知这大官叫做什么,不敢乱说。
桑结道:“全西藏是达赖活佛管的,可不能由皇上随便来封。”韦小宝道:“别人做得活佛,你为什么不能做?西藏一共有几个活佛?”桑结道:“还有一位班禅活佛,一共是两位。”韦小宝道:“是啊,一日不过三,什么都要有三个才是道理。咱们请皇上再封一位桑结活佛,桑结大活佛专管达什么、班什么的两个小活佛。”桑结心中一动:“这小家伙瞎说一气,倒也有些道理。”想到此处,一张瘦削的脸上登时现出了笑容。
韦小宝此时只求活命脱身,对方不论有什么要求,都是一口答应,何况封凖噶尔汗、西藏大活佛,又不用他费一两银子本钱,说道:“我不是吹牛,兄弟献的计策,皇帝有九成九言听计从。再说,两位肯帮着打吴三桂,皇帝不但要封赏两位,兄弟也是立了大功,非升官发财不可。常言说得好:‘朝里有人好做官。’兄弟在朝里做大官,两位分别在蒙古、西藏做大官。我说哪,咱三个不如拜把子做了结义兄弟,此后咱们三人有福共享,有难同当,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。天下除了小皇帝,就是咱三个大了,那岂不是美得很么?”心想:“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,这句话是很要紧的。他二人只要一点了头,就不能再杀我了。再要杀我,等于自杀。”
桑结和葛尔丹来到扬州之前,早已访查清楚,知道这少年钦差是小皇帝驾前的第一大红人,飞黄腾达,升官极快,只万万想不到原来便是那个早就相识的少年。葛尔丹原和他并无仇怨,桑结却给他害死了十二名师弟,斩去了十根手指,本来恨之入骨,但听了他这番言语后,心想众师弟人死不能复生,指头斩后不能重长,倘若将此人一掌打死,也不过出了一口恶气,徒然帮了吴三桂一个大忙,于自己却无甚利益,但如跟他结拜,倒十分实惠,好处甚多。两人你瞧瞧我,我瞧瞧你,都缓缓点头。
韦小宝大喜过望,想不到一番言辞,居然打动了两个恶人之心,生怕二人反悔,忙道:“大哥、二哥、二嫂,咱们就结拜起来。二嫂拜不拜都成,你跟二哥拜了天地,那都是一家人了。”阿琪红着脸啐了一口,只觉这小孩说话着实讨人欢喜。
桑结突然一伸手,拍的一声,将桌子角儿拍了下来。韦小宝吃了一惊,心道:“又干什么了?”只听桑结厉声道:“韦大人,你今日这番话,我暂且信了你的。可是日后你如反覆无常,食言而肥,这桌子角儿便是你的榜样。”
韦小宝笑道:“大哥说哪里话来,我兄弟三人一起干事,大家都有好处。兄弟假如欺骗了你们,你们在蒙古、西藏发兵跟皇帝过不去,皇帝一怒之下,定要砍了我脑袋。两位哥哥请想,兄弟敢不敢对你们不住?”桑结点点头,道:“那也说得是。”
当下三人便在厅上摆起红烛,向外跪拜,结为兄弟,桑结居长,葛尔丹为次,韦小宝做了三弟。他向大哥、二哥拜过,又向阿琪磕头,满口“二嫂”,叫得好不亲热,心想:你做了我二嫂,以后见到我调戏我自己的老婆阿珂,总不好意思再来干涉了罢?
阿琪提起酒壶,斟了四杯酒,笑道:“今日你们哥儿三个结义,但愿此后有始有终,做出好大的事业来。小妹敬你们三位一杯。”桑结笑道:“这杯酒自然是要喝的。”说着拿起了酒杯。
韦小宝忙道:“大哥,且慢!这是残酒,不大干净。咱们叫人来换过。”大声叫道:“来人哪!快取酒来。”微觉奇怪:“丽春院里怎么搞的?这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侍候。”又想:“是了。老鸨、龟奴见到打架,又杀死了官兵,都逃得干干净净了。”
正想到此处,却见走进一名龟奴,低垂着头,含含糊糊的道:“什么事?”韦小宝心道:“丽春院里的龟奴,我哪一个不识得?这家伙是新来的,哪有对客人这般没规矩的?定是吓得傻了。”喝道:“快去取两壶酒来。”那龟奴道:“是了!”转身走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