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尔忽过去看时,只见两豹额头上汨汨流出鲜血,显是有高手用暗器打入豹脑,这才立时致命,他回过头来,只见六个汉人神色自若的在一旁观看,心知这暗器是他们所发。铁木真的妻子忙从郭靖手里抱过吓得大哭的华筝,连声安慰,同时又把拖雷搂在怀里。
桑昆怒道:“谁打死了豹子?”众人默然不应。柯镇恶听着豹子吼声,生怕伤了郭靖,发出四枚带毒的铁蒺藜,只是一挥手之事,当时人人都在注视豹子,竟没人亲眼见到是谁施放了暗器。铁木真笑道:“桑昆兄弟,回头我赔你四头最好的豹子,再加八对黑鹰。”桑昆大怒,并不言语。王罕怒骂都史。都史在众人面前受辱,忽地撒赖,在地下打滚,大哭大叫。王罕大声喝止,他只是不理。
铁木真感激王罕昔日的恩遇,心想不可为此小事失了两家和气,当即笑着俯身抱起都史。都史只是哭嚷,猛力挣扎,但给铁木真铁腕一拿,哪里还挣扎得动?铁木真向王罕笑道:“义父,孩子们闹着玩儿,打甚么紧?我瞧这孩子很好,我想把这闺女许配给他,你说怎样?”王罕看华筝双目如水,皮色犹如羊脂一般,玉雪可爱,心中甚喜,呵呵笑道:“那还有甚么不好的?咱们索性亲上加亲,把我的大孙女给了你的儿子术赤吧?”铁木真喜道:“多谢义父!”回头对桑昆道:“桑昆兄弟,咱们可是亲家啦。”桑昆自以为出身高贵,对铁木真一向又是妒忌又是轻视,和他结亲很不乐意,但父王之命不能违背,只得勉强一笑。完颜洪烈斗然见到江南六怪,大吃一惊:“他们到这里干甚么来了?定是为了追我。不知那姓丘的恶道是否也来了?”此刻在无数兵将拥护之下,原也不惧这区区六人,但若下命擒拿,只怕反而招惹祸端,见六怪在听铁木真等人说话,并未瞧见自己,当即转过了头,纵马走到众卫士身后,凝思应付之策,于王罕、铁木真两家亲上加亲之事,反不挂在心上了。铁木真知道是江南六怪救了女儿性命,待王罕等众人走后,命博尔忽厚赏他们皮毛黄金,伸手抚摸郭靖头顶,不住赞他勇敢,又有义气,这般奋不顾身的救人,别说是个小小孩子,就是大人,也所难能。问他为甚么胆敢去救华筝,郭靖却傻傻的答不上来,过了一会,才道:“豹子要吃人的。”铁木真哈哈大笑。拖雷又把与都史打架的经过说了。铁木真听得都史揭他从前的羞耻之事,心下恚怒,却不作声,只道:“以后别理睬他。”微一沉吟,向全金发道:“你们留在我这里教我儿子武艺,要多少金子?”
全金发心想:“我们正要找个安身之所教郭靖本事,若在这里,那是再好也没有。”当下说道:“大汗肯收留我们,正是求之不得。请大汗随便赏赐吧,我们哪敢争多论少?”铁木真甚喜,嘱咐博尔忽照料六人,随即催马回去,替完颜兄弟饯行。江南六怪在后缓缓而行,自行计议。
韩宝驹道:“
陈玄风尸首上胸腹皮肉都给人割了去,下手之人当然是他仇敌。”全金发道:“黑风双煞凶狠恶毒,到处结怨,原不希奇。只不知他的仇敌何以不割他首级,又不开胸破膛,却偏偏割去他胸腹上的一大片皮?”柯镇恶道:“我一直就在想这件事,其中缘由,可实在参详不出。现下当务之急,要找到铁尸的下落。”
朱聪道:“正是,此人不除,终是后患。我怕她中毒后居然不死。”
韩小莹垂泪道:“五哥的深仇,岂能不报?”当下
韩宝驹、
韩小莹、全金发三人骑了快马,四下探寻,但一连数日,始终影迹全无。
韩宝驹道:“这婆娘双目中了大哥的毒菱,必定毒性发作,跌死在山沟深谷之中了。”各人都道必是如此。柯镇恶深知黑风双煞的厉害狠恶,心中暗自忧虑,忖念如不是亲手摸到她的尸首,总是一件重大心事,但怕惹起弟妹们烦恼,也不明言。
江南六怪就此定居大漠,教导郭靖与拖雷的武功。铁木真知道这些近身搏击的本事只能防身,不足以称霸图强,因此要拖雷与郭靖只略略学些拳脚,大部时刻都去学骑马射箭、冲锋陷阵的战场功夫。这些本事非六怪之长,是以教导两人的仍以神箭手哲别与博尔忽为主。
每到晚上,江南六怪把郭靖单独叫来,拳剑暗器、轻身功夫,一项一项的传授。郭靖天资颇为鲁钝,但有一般好处,知道将来报父亲大仇全仗这些功夫,因此咬紧牙关,埋头苦练。虽然
朱聪、全金发、
韩小莹的小巧腾挪之技他领悟甚少,但韩宝驹与南希仁所教的扎根基功夫,他一板一眼的照做,竟然练得甚是坚实。可是这些根基功夫也只能强身健体而已,毕竟不是克敌制胜的手段。韩宝驹常说:“你练得就算骆驼一般,壮是壮了,但骆驼打得赢豹子吗?”郭靖听了只有傻笑。六怪虽是传授督促不懈,但见教得十招,他往往学不到一招,也不免灰心,自行谈论之际,总是摇头叹息,均知要胜过丘处机所授的徒儿,机会百不得一,只不过有约在先,难以半途而废罢了。但全金发是生意人,精于计算,常说:“丘处机要找到杨家娘子,最多也只八成的指望,眼下咱们已赢了二分利息。杨家娘子生的或许是个女儿,生儿子的机会只有一半,咱们又赚了四分。若是儿子,未必养得大,咱们又赚了一分。就算养大了,说不定也跟靖儿一般笨呢。所以啊,我说咱们倒已占了八成赢面。”五怪也想这话倒也不错,但说杨家的儿郎学武也如郭靖一般蠢笨,却均知不过是全金发的宽慰之言罢了。总算郭靖性子纯厚,又极听话,六怪对他人品倒很喜欢。漠北草原之上,夏草青青,冬雪皑皑,晃眼间十年过去,郭靖已是个十六岁的粗壮少年,距比武之约已不过两年,江南六怪督促得更加紧了,命他暂停练习骑射,从早到晚,苦练拳剑。在这十年之间,铁木真征战不停,并吞了大漠上无数部落。他统率部属,军纪严明,人人奋勇善战,他自己智勇双全,或以力攻,或以智取,纵横北国,所向无敌。加之牛马繁殖,人口滋长,**然已有与王罕分庭抗礼之势。朔风渐和,大雪初止,北国大漠却尚苦寒。这日正是清明,江南六怪一早起来,带了牛羊祭礼,和郭靖去张阿生坟上扫墓。蒙古人居处迁徙无定,这时他们所住的蒙古包与张阿生的坟墓相距已远,快马奔驰大半天方到。七人走上荒山,扫去墓上积雪,点了香烛,在坟前跪拜。韩小莹暗暗祷祝:“五哥,十年来我们倾心竭力的教这个孩子,只是他天资不高,没能将我们功夫学好。但愿五哥在天之灵保佑,后年嘉兴比武之时,不让这孩子折了咱们江南七怪的威风!”六怪向居江南山温水暖之乡,这番在朔风如刀的大漠一住十六年,憔悴冰霜,鬓丝均已星星。韩小莹虽然风致不减,自亦已非当年少女朱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