丐帮自洪七公接掌帮主以来,在江湖上从未失过半点威风,现下洪七公一死,新帮主竟如此软弱,群丐听了他这几句言语,无不愤恨难平。黎生和余兆兴又从人丛中出来,走上数步。黎生朗声道:“启禀帮主:本帮帮规第四条言明,凡我帮众,须得行侠仗义,救苦扶难。前日我们两人路见铁掌帮的朋友欺压良民,还要掳掠妇女,我二人忍耐不住,是以出头阻止,动起手来,伤了铁掌帮的朋友。”杨康道:“不管怎样,还是向裘老帮主赔罪罢。”黎生和余兆兴对望一眼,气愤填膺,若不陪罪,那是违了帮主之命,若去赔罪,这口气实在难咽。黎生大声叫道:“众位兄弟,要是老帮主在世,决不能让咱们丢这个脸。今日小弟是宁死不辱!”顺手从里腿中抽出一把短刀,一刀插在心里,立时气绝。余兆兴扑上前去抢起短刀,在自己胸口也是一刀,死在黎生身上。众丐见二人不肯受辱而自刎,群情汹涌,只是丐帮帮规极严,若无帮主号令,谁也不敢有甚么异动。裘千仞淡淡一笑,道:“这件事如此了结,倒也爽快。现下我要给贵帮送一批礼物。”左手一挥,他身后数十名黑衣大汉打开携来的箱笼,各人手捧一盘,躬身放在杨康身边,盘中金光灿然,尽是金银珠宝之属。众丐见他们突然拿出金珠,更是诧异。裘千仞道:“铁掌帮虽然有口饭吃,可拿不出这等重礼,这份礼物是大金国赵王爷托老朽转送的。”杨康又惊又喜,忙问:“赵王爷他在哪里?我要见他。”裘千仞道:“这是数月之前,赵王爷差人送到敝处的,命老朽有话转告贵帮。”杨康嗯了一声,心道:“那是爹爹南下之前安排下的事了,却不知他送礼给这批叫化儿们作甚?”只听裘千仞道:“赵王爷敬慕贵帮英雄,特命老朽亲自来献礼结纳。”杨康欣然道:“有劳老帮主贵步,何以克当?”裘千仞笑道:“杨帮主年纪虽轻,倒是十分的通情达理,那是远过洪帮主的了。”杨康在燕京时未曾听说完颜洪烈要与丐帮打甚么交道,此时急欲知道他的用意,问道:“不知赵王爷对敝帮有何差遣,要请老帮主示下。”裘千仞笑道:“差遣二字,决不能提。赵王爷只对老朽顺便说起,言道北边地瘠民贫,难展骏足……”杨康接口道:“赵王爷是要我们移到南方来?”裘千仞笑道:“杨帮主聪明之极,适才老朽实是失敬。赵王爷言道:江南、湖广地暖民富,丐帮众兄弟何不南下歇马?那可胜过在北边苦寒之地多多了。”杨康笑道:“多承赵王爷与老帮主美意指点,在下自当遵从。”
裘千仞想不到对方竟一口答应,脸上毫无难色,倒也颇出意料之外,转念一想,料来此人年轻懦弱,适才给自己铁掌一捏之下,痛得死去活来,心中怕极,此刻自己不论说甚么,他都不敢有丝毫违抗,但丐帮在北方根深柢固,岂能说撤便撤?事后群丐计议,势必反悔,须当敲钉转脚,让丐帮将来无法反口,于是说道:“大丈夫一言而决。杨帮主今日亲口答应,丐帮众兄弟撤过大江,今后不再北返的了?”杨康正欲答应,鲁有脚忽道:“启禀帮主:咱们行乞为生,要金珠何用?再说,我帮帮众数十万,足迹遍天下,岂能受人所限?还请帮主三思。”
杨康这时已然明白完颜洪烈的心意。他早知丐帮在江北向来与金人为敌,诸多掣肘,金兵每次南下,丐帮必在金兵后方扰乱,或刺杀将领,或焚烧粮食,若将丐帮人众南撤,自然大利金人南征,于是说道:“这是裘老帮主的一番美意,我们若是不收,倒显得不恭了。金珠宝物我不要分,四位长老,待会尽数*分与众兄弟罢。”
鲁有脚急道:“咱们洪老帮主号称‘北丐’,天下皆闻,北边基业,岂能轻易舍却?我帮忠义报国,世世与金人为仇,礼物决不能收,撤过长江,更是万万不可。”
杨康勃然变色,正欲答话,彭长老笑道:“鲁长老,我帮大事是决于帮主,不是决于你罢?”鲁有脚凛然道:“若要忘了忠义之心,我是宁死不从。”杨康道:“简、彭、梁三位长老,你们之意若何?”简、梁二长老迟疑未答,均觉丐帮撤过长江之举颇为不妥。彭长老却大声道:“但凭帮主吩咐。属下岂敢有违?”杨康道:“好,八月初一起,我帮撤过大江。”此言一出,群丐中倒有一大半鼓噪起来。杨康见众丐喧嚷,一时不知所措。简、彭、梁三老大声喝止,但鼓躁的皆是污衣派群丐,对三老都不加理会。彭长老喝道:“鲁长老,你是要背叛帮主不成?”鲁有脚凛然道:“纵然千刀分尸,我也不敢欺尊灭长、背叛帮主。只是我帮列祖列宗遗训,鲁有脚更加不敢背弃。金狗是我大宋世仇,洪老帮主平日对咱们说什么话来?”简、梁二长老垂头不语,心中颇有悔意。裘千仞见形势不佳,若不将鲁有脚制住,只怕此行难有成就,当下冷笑一声,对杨康道:“杨帮主,这位鲁长老跋扈得紧哪?”一语方罢,双手暴发,猛往鲁有脚肩上拿去。鲁有脚当他冷笑之时,已有防备,知他手掌厉害,不敢硬接,猛地里身形急矮,已从他胯下钻过,腰未伸直,呼呼呼三脚往他臀上踢去。他名字叫鲁有脚,这腿上功夫果然甚是了得,出足快捷无伦。裘千仞见他忽从自己胯下钻过,心想此人招数好怪,觉得身后风响,急忙回掌力拍,鲁有脚第三脚若是将劲用足,原可踢中他后臀,但若被对方铁掌击中,自己足胫却也经受不起,足到中途,硬生生收转,一个筋斗,从他身旁翻过,突然一口浓痰向裘千仞脸上吐去。裘千仞侧头避过,见他怪招百出,不觉一怔。
杨康喝道:“鲁长老不得对贵客无礼!”鲁有脚听得帮主呼喝,当即退了两步。裘千仞却毫不容情,双手犹似两把铁钳,往他咽喉扼来。鲁有脚暗暗心惊,翻身后退,只听得敌人“嘿”的一声,自己双手已落入他掌握之中。鲁有脚身经百战,虽败不乱,用力上提没能将敌人身子挪动,立时一个头锤往他肚上撞去。他自小练就铜锤铁头之功,一头能在墙上撞个窟窿。某次与丐帮兄弟赌赛,和一头大雄牛角力,两头相撞,他脑袋丝毫无损,雄牛却晕了过去。现下这一撞纵然不能伤了敌人,但双手必可脱出他的掌握,哪知头顶刚与敌人肚腹相接,立觉相触处柔若无物,宛似撞入了一堆棉花之中,心知不妙,急忙后缩,敌人的肚腹竟也跟随过来。鲁有脚用力挣扎,裘千仞那肚皮却有极大吸力,牢牢将他脑袋吸住,惊惶之中只觉脑门渐渐发烫,同时双手也似落入了一只熔炉之中,既痛且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