敲门的是个小男孩,脏兮兮的小男孩,看起来只有八九岁,身上居然还穿着件大人穿的用缎子做成的大褂。
小方忍不住有点奇怪,这个客栈里的伙计怎么会放这么样的一个小孩进来敲他的门?
更奇怪的是,店里的伙计就在小孩的旁边,非但没有阻止,而且居然还对他很客气。
——这么样的一个小孩难道也是个很有来头的人?
小方忍不住问他:"你是来找我的?"
"不是来找你是来找谁的?"这个小孩子凶巴巴他说。"不是来找你的难道是来找乌龟王八蛋?"小方没有生气。
他有一点想笑,却又笑不出:"是谁要你来找我的?"这个小孩子挑起了大拇指:"当然是我们的老大,他要我带你去见他。""你们老大是谁?"小方问:"他在什么地方?"这个小孩子说:"你跟我去就知道了,你不敢去你就是活龟孙。"他说完了这句话,扭头就跑。
小方也只好在后面跟着,他并不是怕做活龟孙,而是因为他已经猜出这个小孩子的老大是谁了。
天色已经很暗。就算有星星,星光也很淡,就算有月亮,月光也很淡。前面的路途方向,已经渐渐不太看得见。
这个小孩子在前面跑着跑着,忽然一下子就看不见了。
可是他既没有飞上天,也没有钻下地,只不过忽然一头钻进了一个破庙里。
小方也只好跟着钻进去。
破庙里居然有亮光,还有酒香和烤肉的香气,烤的好像是香肉。
烤肉的火堆旁围着十七八个小男孩,都是些还没有长大的小男孩,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衣服,正在做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事。
——他们做的这些事如果是大人们在做,既不稀奇也不古怪,只不过他们还都是孩子。
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而且最脏的孩子,盘着腿坐在庙中间的神案上,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转。
带小方一来的小孩指着他悄悄的告诉小方:"他就是我们的老大。"他们的老大当然就是那个玩小虫住鸟屋的小孩,也就是那个骑青骡使长剑的姑娘。
香肉已经不香了,因为香肉已经被吃到肚子里去。
不管多香的肉,被吃到肚子里去之后,都不会香了。——只会变臭,不会再香。
小方看着在火堆旁吃肉喝酒赌钱的小孩,忍不住皱起了眉,"他们都是你的兄弟?""每个都是。"这个以前玩小虫,昨夜使长剑,今夜脸上好像又有鼻涕要流下来的小姑娘说:"我就是他们的老大。""你怎么能让他们做这些事?"
"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做?"
"这些事是大人做的。"小方说:"他们还小,还是孩子。""那么我是不是该告诉他们一定要等到长大了之后才能做这些事?"小方不能回答。
那个女孩子又冷冷地问他:"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,等他们长大了之后就可以做这些事叶小方说不出话了。
这女孩子忽然叹了口气:"如果大人们不喜欢看见小孩们做这些事,大人们自己最好也不要做。"她说:"大人们自己天天在做的事,又怎么能让小孩不做?"小方苦笑。
他觉着她说的话实在有点强词夺理,却又偏偏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来。他只是改变话题:"昨天晚上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交易?"其实他还有很多别的问题要问这个小女孩。
——为什么鸡一啼她就要走?为什么她总要扮成个脏兮兮的小男孩?
——独孤痴在哪里?剑法是不是已练成?伤势是不是已痊愈?
这些问题小方都没有问。
因为他忽然也对她要谈的这个交易很感兴趣。
这个女孩子提出来的交易,大多数人都会很感兴趣。
"我找个安全隐秘舒服的地方给你住。"她对小方说:"我每天都会做几样好吃的东西给你吃,偶尔还会替你洗洗脏被单脏衣服。"小方笑了。
他实在很想问问这个孩子是不是准备嫁给他。
——在某方面来说,婚姻岂非也是种交易?
——这个女孩子要替小方做的事,岂非也正是个妻子应该为丈夫做的?
这个女孩子盯着小方的眼睛,仿佛也想笑,却没有笑。
"如果你以为你想嫁给你,你就错了。"她说:"你绝不能把我当作一个女人。""我应该把你当作什么?"小方故意问她。
"把我当作你的师父。"
"师父?"小方忍住笑,"你能教我什么?"
"剑法。"这个女孩子说:"我可以把独孤痴教给我的剑法全部教给你。"小方开始有点吃惊。
"你是不是说你不但要替我煮饭洗衣服,还要把别人秘传的剑法教给我?""是的。"这个女孩子道,"我就是这样子说。""你不是在开玩笑?"
"不是。"
她说话的态度的确连一点开玩笑的样
子都没有。
小方的态度也变得严肃起来。
"交易是双方的。"小方问:"你要我为你做什么?""剑法。"这个女孩子说:"我也要你把你的剑法传授给我。"她又说:"我想斩下独孤痴的头颅报父仇,你也要击败他,可是以我现在学到的剑法,连他一根头发也斩不到,要击败他大概也很不容易。"小方不能不承认这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