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不妙的是,这时远处又有人在高呼:“开船了,开船了!”
船行已三日。这三天日子居然过得很太平,海上风和日丽,除了每天跟那些贵客吃顿饭是件苦差外,陆小凤几乎已没有别的烦恼。
所有的麻烦都似已被海风吹得干干净净,血腥也被吹干了。
岳洋好像已没有再把他打下水的意思,他也不会再给岳洋第二次机会。
船上的货,只不过是些木刻的佛像和念经用的木鱼。他已问过老狐狸,而且亲自去看过。
“扶桑岛的人,近来笃信佛教,所以佛像和木鱼都是抢手货。”老狐狸解释道:“他们那里虽然也有人刻佛像,却没有这么好的手艺。”
佛像的雕刻的确很精美,雕刻本就是种古老的艺术。当然不是那些心胸偏狭,眼光短浅的倭儿们能够领会的。
他们喜欢这些精美的艺术品,也许只不过因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民族自卑感,只要能从炎黄子孙手里拿去一点东西,无论是买、是偷、是抢,他们都会觉得光荣愉快。
这种事陆小凤并不太了解,也并不太想去了解,因为在那时候,还没有人将那些缩肩短腿,自命不凡的暴发户看在眼里。
这些佛像和木鱼的货主,就是那几位俗不可耐的“贵客”,愿意和暴发户打交道的人,本身当然也不会很讨人喜欢。幸好陆小凤可以不理他们,他想聊天的时候,宁可去找老狐狸和牛肉汤。
他不想聊天的时候,就一个人躺在舱房里,享受他很少能享受的孤独宁静。
就在他心情最平静的时候,这条船忽然变得很不平静。
他本来好好的躺在床上,忽然一下子被弹了起来,然后就几乎撞上船板。
这条船竟然忽然变得像个筛子,人就变得像是筛子里的米。
陆小凤好不容易才站稳,一下子又被弹到对面去,他只好先抓稳把手,慢慢地打开门,就听见了外面的奔跑惊呼声。
平静无波的海面上,竟忽然起了暴风雨。
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,实在很难想像到这种暴风雨的可怕。
海水倒卷,就像是一座座山峰当头压下来,还带着凄厉的呼啸声,又像是一柄巨大的铁锤在敲打着船身,只要有一点破裂,海水立刻倒灌进去,人就像是在洪炉上的沸汤里。
庞大坚固的海船,到了这种风浪里,竟变得像是孩子们的玩具!
无论怎么样的人,无论他有多大的成就,就在这种风浪里,也会变得卑贱而脆弱,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主意和信心。
陆小凤想法子抓紧每一样可以抓得到的东西,总算找到了老狐狸。
“这条船还捱得过去?”
老狐狸没有回答,这无疑是他第一次回答不出别人问他的话。
可是陆小凤已知道了答案,老狐狸眼中的绝望之色,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“你最好想法子抓住一块木板。”这就是他最后听到老狐狸说的话。
又是一阵海浪卷来,老狐狸的人竟被弹丸般的抛了出去,一转眼就连影
子都看不见了。
也可惜陆小凤并没有好好记住他的话。
陆小凤现在抓住的不是木板,而是一个人的手,他忽然看见岳洋。
岳洋也在冷冷地看着他,眼睛里却又带着很难明了的表情,忽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:“你现在总该知道,我为什么一定不让你坐这条船了吧?”
“难道你早就知道这条船要沉?”
岳洋也没有回答,因为这时海船上的主桅已倒了下来。
一层巨浪山峰般压下来,这条船就像玩具般被打得粉碎。
陆小凤眼前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,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竟已沉入海水中。
漆黑的海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