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阳急道"再这样耽下去,弟兄们只伯都要耽得发霉了。"龙四爷笑了笑,道"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的火爆脾气?"欧阳急道:"但这趟镖一天不送到地头,弟兄们肩上的担子就一天放不下来,他们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喝一顿,抱个粉头来乐一乐了。他们嘴里虽不敢说出来,心里一定比我还急得多。"他越说越急,举杯饮而尽,立刻又接着道"何况,人家早巳说明了,要在月底前把镖送到,迟一天,就得罚三千两若是迟了两三天,再加上冤枉送出的那一万两,这趟就等于白干了。"龙四爷道:"你说的我都明白,可是"。"
欧阳急道:"可是那姓雷的伤若还没有好,我们就得留下来陪着他。"龙四爷叹道:"莫忘记人家若非因为我们,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。"欧阳急也叹了口气,站起来兜了两个圈子,忍不住又道:"其实我看他的伤已好了一大半,要走也可以走了,为什么"…龙四爷打断了他的话,微笑道:"你放心,他绝不是赖着不走的人,他要走的时候,我们就算想留他,也留不住的。"欧阳急道"你看他什么时候才会走呢T"龙四爷慢慢地喝完了一杯溺,缓缓道"快了,也许就在今天晚上…-也许就在此刻。"他目光凝视着窗外,脸上的表情很奇特,欧阳急猝然回身,就看到一个人从后面一闯屋里定出来,慢慢地穿过院子,他走得虽慢,但胸膛还是挺着的,仿佛无论什么情况下,都绝不肯弯腰。
龙四爷凝视着他,叹息着,喃喃道"这人真是条硬汉。"欧阳急突然冷笑了一声,像是想冲出去。
龙四爷一把拉住了他,沉声道"你想做什么?难道想留下他?"欧阳急道:"我要去问他几句话。"
龙四爷道:"还问什么?"
欧阳急道"你待他总算不错,好歹也算救了他一命,他却就这样走了,连招呼都不来打一个,这算是什么样的朋友?龙四爷四了口气,苦笑道"他本就没有承认是我们的朋友"欧阳急道"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他?"龙四爷目光凝注着远方,缓缓道:"也许这只因为江湖中像他这样的人已不多了。"他不让欧阳急开口,接着又道"何况,他也绝不是真的不愿跟我们交朋友,他这样做,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愿连累了我。"欧阳急道,哦?"
龙四爷黯然道:"他不但遭遇极悲惨,心情极痛苦,而且必定还有些不可告人的隐痛,所以才不愿再交任何朋友。"欧阳急道:"你说他不愿连累你,可是他早就连累了你,他自已难道一点也不知道?"龙四爷慢慢地摇了摇头,道:"有些事,我倒宁愿他不知道。"欧阳急道"你为了他,不惜伤了血雨门下刽子手,他难道没有看见?血雨门只要跟人结下了仇,就一定要纠缠到底,不死不休他难道没听说过?"龙四爷沉默了很久,才缓缓地道"莫说他只不过是个初出芽庐的少年,有些事,你也一样不知道的。"欧阳急道:"哪些事?"
龙四爷目中忽然充满了悲愤怨毒之色,一宇宇道:"你知不知道风大哥他们,究竟是怎么死的?"欧阳急看着他的眼色,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,道:"难道…"难道也是血雨门下的手?"龙四爷没有回答,手里的酒杯却"被"的一声捏得粉碎。
欧阳急一步窜过来,嘎声道"你怎么知道的?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。"龙四爷紧握双拳,道"因为我怕你们去报仇。"欧阳急道"为什么不能报仇?"
龙四爷突然重重一拳,击在桌上,厉声道:"恩还未报,怎么能报仇?"欧阳急一震,踉跄后退,跌坐到椅子上,满头汗出如雨。龙四爷慢慢地摊开手,掌心鲜血琳漓,嵌满了酒杯的碎片。
他凝视着掌心的血迹,一字字道"血渍固然要以血来还,欠人的大恩,更非报不可。我们纵然不惜与血雨门玉石俱焚,同归于尽,但我们欠人的恩情,却要谁去报答?"欧阳急霍然长身而起,大声道,"我明白了,我们要先报恩,再报仇。"龙四爷突又一拍桌子,仰天长笑,道:"不错,这样才是真正的男儿本色。"四
没有告别,没有道谢,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,小雷就这样走出了客栈。
在他前面的,又是一片黑暗。但等他走到山脚时,光明又来乳白色的晨雾,弥漫了大地,山岭却已有金黄色的阳光照下米。
他慢慢地走上山,还是跟他走出客栈时一样,挺着胸膛。
刀口还在隐隐发痛,若是弯着腰往上走,当然会觉得轻松可是他偏要挺着胸。沿着清溪走入挑林。满林桃花依旧,人呢?
那株开得最艳的杨花树下,仿佛还依稀可闻到她的余香,但她的人呢?
落花被溪水送到山脚,送到远方,但花落还会再开。她的人一去,只怕已永不复返了。
小雷的胸膛挺得更直,更用力,创口似又将崩裂。他不在他不怕流血,只怕流泪。他踏着大步,头也不回地走出桃林,前面就是她的家园,那本是个充满了温暖幸福的地方,如今却已变成了一堆瓦砾。
他不忍回来,不敢回来。可是他非回来不可。
无论你多么怕面对现实,总还是有要你面对它的时候。
逃避是永远没有用的,也是永远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。伺况,他真正耍逃避的,并不是别人,而是他自己。
没有人能逃避自己。他咬着牙,走上归途,故园的道路依可是他父母的尸身,却必已被烧焦了,必定无法辨认。他回来,只不过是为了尽人子的孝心而已。
也许他父亲昔日做错过很多事,也许他听了后觉得悲怨苦痛。但现在,一切都已过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