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里充满了芬芳醇厚的酒香,红泥小火炉的火并不大,却恰好能使得这阴森寒冷的山窟,变得温暖舒服起来。
陆小凤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我总算没有找错地方,而且来得正是时候。”
霍休也叹了口气,道:“我真不懂,你这人为什么总是能在我有好酒喝的时候找到我。”
他微笑着,转过头,一双发亮的眼睛,使得这已垂暮的老人看来还是生气勃勃,微笑着道:“你若是不怕弄脏你的衣服,就坐下来喝一杯吧!”
陆小凤看着自己身上鲜红的斗篷,再看看他身上已洗得发白的旧衣服,忍不住笑道:“等我有你这么多家当的时候,我也会穿你这种衣服的。”
霍休道:“哦?”
陆小凤道:“这种衣服只有你这种大富翁才配穿,我还不配。”
霍休道:“为什么?”
陆小凤道:“因为一个人若到了真正有钱的时候,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无所谓了。”
霍休微笑道:“只可惜你永远也发不了财的!”
陆小凤道:“为什么?”
霍休道:“因为你太聪明,太聪明的人都发不了财的。”
陆小凤道:“可是上次我们见面时,你还说我迟早有发财的一天。”
霍休道:“那只因为上次我还没有发现你这么聪明。”
陆小凤道:“你几时发现的?”
霍休道:“刚才。”
陆小凤又笑了。
霍休道:“除了你之外,只怕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如此顺利就找到这里来。”
陆小凤笑道:“那是不是因为别人都没有我这么听话?”
霍休点点头,说道:“看到门上的‘推’字时,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不肯推门的,不推门就根本进不来,看到‘转’字若是不转,无论谁也休想走出我那九曲迷阵,看到‘停’字若不停,纵然不被乱箭射成个刺猬,也得掉在油锅里脱层皮。”
陆小凤道:“但最厉害的恐怕还是上面那屋子里的迷魂香了,连花满楼都几乎被迷倒,能想得到那两碗酒非但没有毒药,反而有解药的人,只怕也不多。”
霍休道:“你却已想到了。”
陆小凤笑了笑,道:“我只知道你这人不管是好是坏,至少还不会要朋友上当,因为你的朋友根本就没几个,死一个就少一个。”
霍休用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他,过了很久,忽然问道:“你还知道什么?”
陆小凤也在凝视着他,过了很久,才缓缓说道:“我还知道你并不姓霍的,你本来的名字是上官木。”
霍休居然面不改色,淡淡道:“不错。”
陆小凤道:“你跟阎铁珊、独孤一鹤,本来都是金鹏王朝的重臣。”
霍休道:“不错。”
他的脸色居然还是很平静,连一点内疚忏悔的意思都没有。
陆小凤叹了口气,道:“但后来你们却见利忘义,将那笔财富吞没了,你们一到了中土,就躲了起来,并没有依约去找那位第十三代大金鹏王”
霍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,道:“你错了。”
陆小凤皱眉道:“错了?”
霍休道:“只有这一点错了。”
陆小凤道:“哪一点?”
霍休道:“失约的并不是我们,而是跟着上官谨出亡的小王子。”
陆小凤怔住,这一点的确是他想不到的,他根本就不相信。
霍休道:“他非但没有在我们约的地方等我们,而且一直在躲着我们,我们寻找了几十年,都没有找到他。”
陆小凤道:“这么样说来,并不是你们在躲他,而是他在躲你们?”
霍休道:“不错。”
陆小凤说道:“你们是他父王托孤的重臣,又带着一大笔本来属于他的财富,他为什么要躲着你们?难道他有毛病?”
霍休冷冷道:“因为那笔财富并不是他的,而是金鹏王朝的。”
陆小凤道:“这又有什么分别?”
霍休道:“不但有分别,而且分别很大。”
陆小凤道:“哦?”
霍休道:“他若承受了这笔财富,就得想法子利用这笔财富去夺回金鹏王朝失去的王权,那并不是件容易事,非但要吃很多苦,而且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危。”
陆小凤同意,生在帝王之家,有时也并不是件幸运的事。“愿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家”,这句话的辛酸,也不是普通人能体会得到的。
霍休目中忽然露出种无可奈何的悲伤之色,缓缓道:“只可惜我们那小王子,并不是
田单光武那样的人。”
陆小凤忍不住问道:“他是个怎么样的人?”
霍休道:“他跟李后主一样,是个诗人;也跟
宋徽宗一样,是位画家,他从小就已被人称为‘诗书画’三绝。”
他叹息着又道:“这么样一个人,他的生性自然很恬淡的,对于王位的得失,他也许不在乎,只想能诗酒逍遥,平平静静的过一生,何况”
陆小凤道:“何况怎么样?”
霍休道:“上官谨的财富,本来已足够他们逍遥一生了。”
陆小凤不再说话,但不说话的意思,并不表示他已相信。
霍休道:“你不信?”
陆小凤还是不说话。
霍休道:“我们为了复兴金鹏王朝而准备的军饷和武器,你刚才想必已见到。”
陆小凤点点头。
霍休道:“我们利用金鹏王朝的财富,的确又赚了不少钱,但那也只不过是为了想利用这笔财富,游说你们当朝的重臣,借兵出师,但小王子若不在,我们岂非出师无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