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这"九足神蛛"却是个非常之人,他不但将这几手功夫都学得实实在在地毫无差错,而且还举一反三,又独创了些功夫。
此外,这"九足神蛛"还有几点大异常人之处,他一诺千金,至死不悔,而且记忆之强,更是骇人听闻,任何人只要被他看过一眼便终生不会忘记。他本是巨富子弟,一年之中,散尽万贯家财,结交的却全都是别人不耻的市井屠狗之辈,他与这些市井好汉相交,全凭"义"来服人,绝不显露自己的武功,十余年之前,南京城中的屠户帮大哥罗一刀,为了夫子庙前的七十余只画舫,和梁上人结下深仇,扬言要将梁上人大卸八块,然后再当猪肉出卖。
那时梁上人武功已有小成,本可在举手之间将那罗一刀制服,但他却不如此做,他孤身到那罗一刀的肉案前,叫这以一刀杀猪成名于市井间的罗一刀砍他一刀,罗一刀这一刀若能将他也像猪一样地杀死,他毫无怨言,罗一刀这一刀若是砍他不死,那么他就叫罗一刀从此不要称雄。
这消息当时惊动了南京城中所有的市井好汉,数百人围在罗一刀的屠案前,有的劝阻,有的哀求,梁上人只是含笑忙立,眼看着罗一刀举起屠案前的碎骨大刀,一刀砍下,他不避不闪,做然仁立,四下的市井好汉看得掌心淌汗,只道这一刀砍下,梁上人立时便得身首异处。
那"罗一刀"其实也知道梁上人的武功,生怕自己这一刀砍下,砍他不着,便故意砍偏一点,要让他一闪之后砍个正着,那知他不避不闪,这一刀便正好砍在他左肩之上,四下好汉大喝一声,只见鲜血如泉涌出,梁上人仍挺胸而立,面带笑容,罗一刀见了他这种神勇,当下心虚手软,"铛地一声,大刀落地,扑地跪倒地上,大叫:"服了。"梁上人含笑拾起那柄重逾七斤的屠刀,唰地一掌,竟将这大刀劈成两半,一半交还给罗一刀,一半拿在手里,含笑将罗一刀扶了起来,左肩上的鲜血,虽仍像流泉飞瀑一样往外涌,他却连看也不看一眼。
从此之后,梁上人的"万儿"不但响彻九城,而且天下皆闻,他这种英风豪举在那些武林高手的眼下,虽然不值一晒,但是江湖上的市井好汉,听了"梁上人"的名字,却再也没有话说。
仇恕离岛之前,便从那"圣手书生"口中得知有着如此一个人物,是以他一到中州,便设法寻得此人,这些日子来,他对此人的事迹知道得更多,虽然觉得此人行事,虽大多出之于好勇斗狠,不足以为君
子之风,却仍不失为性情中人,何况此人对于仇恕,更是处处都以全力相助。
要知道武林中人称这梁上人为"九足神蛛",便是他党羽遍天下,他手下的那些伴当若在武林争雄,自不是别人敌手,但用来做消息眼线,却再好也没有,此刻仇恕含笑说道:"梁兄乃是人中之杰,不瞒你说,我也是极为佩服他的。"张一桶姆指一挑,哈哈笑道:"这个当然,你们两位都是英雄,英雄重英雄,我那梁大哥对公子,不但佩服,而且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哩。"他笑声一顿,突地低声道:"公子,你可知道,灵蛇毛臬手下,有个叫做什么八面玲珑的胡胖子,也在千方百计地找我们梁大哥,也要叫梁大哥帮助,那胡胖子前两天也来到嘉兴城,找了两天,也没有找到梁大哥,昨天就走了,哼——"他冷哼一声,不屑他说:"我看那胖子颤着满身肥肉,到处乱跑,心里就觉得有气,他自己是个
猪八戒,却也不照照镜子,还跑到南湖去找船娘,硬要人家陪他……嘿嘿,陪他干坏事,他也不想想,咱们嘉兴南湖天下闻名的船娘,怎会看得上他,就算是——和他怎么样了,也不过当他是条肥猪罢了,哼,我看他简直他妈——嘿嘿,他简直里里外外都没有一样人形。"仇恕看着他说话的样
子和满身的肥肉,再听到他骂人的话,心中不禁暗笑,只觉此人虽然言语粗鲁,言不及义,却当真有趣得很。
只见他一口气骂完了,喘了两口气,又自嘿嘿一笑,道:"我跟公子穷聊了这半天,竟忘了跟公子说正经事了。"他又自放低声音:"方才平望城的小铁嘴快马赶来,说是看到那鸳鸯双剑也往嘉兴来,大约今天晚上也能到了。"仇恕剑眉微皱,俯首沉吟半晌,嘟听这张一桶又道:"还有从太行山那边赶来的,大约有五十骑人马,今天午间,从嘉兴经过,直奔杭州去了,太行双义金氏兄弟全在这些人里面,跟他们两人走在一处的,还有个劲装少年,却不知是谁了。"仇恕目光一转,突地展颜一笑,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妙计似的:"这都辛苦你了,只是我还要再辛苦你一趟,不知道嘉兴城里城外,一共有多少客栈?"张一桶闭起眼睛,想了一会。
"五十多家。"他得意地笑道,"最少五十,最多五十五,我虽也不十分清楚,但总差不多了。"仇恕一笑:"我且麻烦你将这五十几家客栈所有的客房,全都包下,就算有人住的,也都预定下来,而且先付十天房钱,多给小帐,说是无论任何人要来住店,都一口回绝,万万不能答应。"张一桶倒抽一口凉气,两只本己被满脸肥肉挤成一线的眼睛,突地睁得滚圆,伸出手掌,一拍前额,失声道:"五十多家客栈!十天房钱——公子,你这是干什么呀?难道您有那么多朋友就要到嘉兴城来吗?"仇恕面上又自泛起那种莫测高深的笑容,一面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,张一桶一眼扫到银票上的数字,不禁又倒抽一口凉气,却听仇恕笑道:"我此举自有道理,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,只是——不知你有无把握,叫任何客栈都不能将客房偷偷租给别人。"张一桶一拍胸膛:"这个只管包在我身上,除非他们不想再做生意了,否则一嘿,就算再借给他们一个胆子,他们可也不敢。"于是他接过银票,满怀惊异地去了,想来想去,实在想不透"公子"此举是为了什么,但直到他臃肿的身形已走了许久,仇恕面上却仍带着那种奇异的微笑,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笑着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