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十一郎突然大喝:“你先接我这第一刀。”
夜渐深,灯光辉煌。
可是这一刀出手,所有的灯光都似已失却颜色。
刀光匹练般挥出,轩辕三成的人却已不见了。
刚才那耀武扬威、不可一世的大英雄,大豪杰,看见萧十一郎的刀光一闪,竟突然像是变成了只中了箭的狐狸,一溜烟地窜人了人丛中。
人群一阵骚动,再找他这个人时,竞已连人影都看不见了。
屋檐上的轩辕三缺也早巳不见踪影。
闪电般的刀光,照亮了人上人的脸,人上人的脸上已无人色。
萧十一郎扬刀向天,盯着他。
人上人没有动,他不能动,那赤膊大汉却己一步步向后退,越退越快,眨眼间也已转过了街角、萧十一郎突然仰面大笑,大笑着道;“大丈夫能屈能伸,这些人果然不槐是大丈夫。”人丛中伤佛有人在叹息:“好一个不要脸的大丈夫,好一个豪气如云的大盗萧十一郎。”
大亨楼上灯火依然辉煌,但大家看见萧十一郎时,眼色却已变了。
风四娘正倚着栏杆,看着他,脸上的泪痕已于,却带着种谁也无法了解、谁也描述不出的表情,也不知是在为这个豪气如云的男人觉得骄傲,还是在为自己的命运感伤?
萧十一郎慢慢的走过去,坐下。
他没有看她,只有他能了解她此刻的心情,也知道自己欠她的债又多了一笔.这些债他这一生中,只怕是永远也还不清了。
风四娘也坐下来,默默地为他斟了杯酒。
他默默地喝了下去。
风四娘忽然笑了笑,道:“这一战你连一招都未使出,就已胜了,而且古往今来,绝没有任何人能胜得比你更有光彩,我至少应该敬你三十杯才对。”萧十一郎也笑了笑,笑得很勉强:“其实你本不必敬我的。”
风四娘道:“为什么?”
萧十一郎道:“因为我本不该胜却胜了。”
风四娘道:“也因为你本该败的,却没有败?”
萧十一郎笑得更勉强:“你应该看得出。”
风四娘道:“我看不出。”
萧十一郎道:“可是我”
风四娘打断了他的话,冷冷道:“你是不是希望自己能败在杨开泰手下?希望他能杀了你?”她盯着他的脸:“你是不是认为杨开泰若是击败了你,我心里就会好受些?”
萧十一郎没有回答,也无法回答。
——我只知道我欠你们的,我只有用这法子来还。
——这样至少我自己心里会觉得好受些。
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,也不敢说出来,风四娘却还是一样能明白。
她还在盯着他,冷冷道:“你自己若不能回答,我可以告诉你,你若真的败了,我们都不会觉得好受的,甚至连杨开泰也不会。”她说到“杨开泰”三个宇时,声音居然己不再激动,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助姓名。萧十一郎心里却在刺痛,因为他也了解杨开泰的感情,也一直永远无法忘怀,却又偏偏是无可奈何的感情。没人能比萧十一郎更了解这种感情的辛酸和痛苦。
无可奈何,这四个宇本就是世上最大的悲剧。
风四娘忽又轻轻叹息:“我知道你是想还债,可是你用的法子却错了,选的对像也错了。”
萧十一郎垂下头,道:“我…我应该怎么做?”
风四娘的手在桌下握紧.一字字道:“你应该先去还沈壁君的债。”
萧十一朗的手也已握紧。
风四娘道;“我答应过你,我一定要陪你去找到她。”
萧十一郎道:“可是现在…”
风四娘道:“现在我还是一样要陪你去找到她。”
萧十一郎霍然抬起头,凝视着她,这次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。
过了很久,萧十一郎忽然也长长叹息,道:“你……你永远都不会变?”风四娘道:“永远不会。”
她已转过脸,面对着窗外的夜色,因为她不愿让他发现,她的泪又流了下来。
厚厚的一叠银票还在桌上,没人动,没人敢动。
这已不仅是一叠纸而已,这已是一笔财富,一笔大多数人都只有在幻想中才能见到的财富,一笔足以令大多数人不借出卖自己灵魂的财富。
但是萧十一郎看着这叠银票时,脸上却带着种很奇怪的讥笑之色,忽然道:“你为什么不问我,这些银子是哪里来的?”
风四娘道:“我若问了,你肯说?”
萧十—郎道:“我若说了,你肯相信?”
风四娘道:“我为什么不肯相信?”
萧十一郎叹道:“因为这实在是件很荒谬的事,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。”
风四娘道:“为什么?”
萧十一朗道:“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银子是怎么来的。”风四娘吃惊地看着他,她的泪痕已干,她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眼泪,却一向控制不住自已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