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伤口里流出来的却不是血,而是淡淡的金光。
又是一声呻吟。
呻吟声也正是从这伤口里传出来的。
萧十一郎眼睛里立刻也发出了光,再次挥刀,不停地挥刀。
碎石四下飞溅,光越来越亮了,照在石佛冷漠严肃的脸上,这张脸仿佛也忽然有了表情,看来就仿佛是在微笑。
她的胸膛虽然已碎裂,但却终于为萧十一郎指点出一条明路。
她牺牲了自己,却照亮了别人,所以她本来纵然只不过是块顽石,现在也已变成了仙佛。
闪动的灯光在黑暗中看来,就像是黄金殿辉煌。
这辉煌的金光正是从石佛碎裂的胸瞠中发出来的,有灯的地方,就一定有人。
是什么人?
萧十一郎钻了进去,进入了这坟墓卞的坟墓,地狱中的地狱。
灯在石壁上,人在金灯下。
灯光温暖柔和,人却已冰冷僵硬。
那瞎子的尸体蟋曲着,仿佛小了些,一柄银刀刺在他心中,刀锋已被他自己拨出来,还在流着血。
他的血也是鲜红的。
松开他的手指,拿起银刀,鲜血就在他掌心,慢慢地从掌纹间流过,流出了一个鲜红的"天"字。
无之骄子,受命于天。
这瞎子果然就是逍遇侯哥舒夭。
他没有死在杀人崖下的万丈绝谷中,却死在这阴暗的秘谷里。
他的另一只手,还紧紫握住黑衣人的手。
黑衣人的手也已僵硬,脸上的面具,却还在灯光下闪闪发光。
揭起这面具,就可以看见一
张苍白美丽的脸,一双凸出的眼睛仿佛还在凝视着萧十一郎,眼睛里带着种谁也无法了解的表情,也不知是愤怒?是恐惧?还是悲伤?
冰冰!
天宗的第二代主人,竟赫然真的是冰冰。
发亮的面具跌落在地上,萧十一郎掌心已沁出了冷汗。
远比血更冷的冷汛。
——半个月前,也许连萧十一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到水月楼去,怎么会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迹?
因为他们的行程,本就是冰冰安排的。
——天宗的叛徒,怎么会全都死在萧十一郎手里?
因为那些人本是冰冰要他杀的。
除了天之子外,本就只有冰冰一个人知道天宗的秘密。
她利用萧十一郎,杀了那些不服从她的人,她利用萧十一郎做幌子,引开别人的注意力,好在暗中进行她的阴谋。
等到萧十一郎已不再有利用价值,她就慢慢地溜走,再要连城壁将他也杀了,斩草除根。
她的计划不但周密,而且有效。
但是她也想不到逍遥侯居然还活着,居然能找到了她。
现在这兄妹两人都已死在对方手里,他们之间的恩怨仇恨,已全部随他们的生命消逝,所有的秘密也全部有了答案。
仔细想一想,这本就是唯一合理的答案。
这样的结局,也正是唯一的结局,还有谁会认为不满意?
也许只有萧十一郎。
他痴痴地站在他们面前,脸上也带着种准都无法解释的表情。
他心里在想什么?
死人的手,还是紧握着的。
难道这兄妹两人在临死前终于已互相了解,了解他们本是同一类的人。
扳开他们的手,才可以看出他们两只手都紧握在一根从石壁里伸出的铁棍上。
萧十一郎扳开了他们的手,铁棍突然弹起,只听"格"的一响,一面千斤铁闸无声无息地滑下来,隔断了这秘密的出口。
那无疑也是唯一的出口。
这兄妹两人死了之后,还要找个人来陪他们死,为他们殉葬。
他们是不是早已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萧十一郎?
所有的恩怨都已结束,所有的秘密都已揭破,所有的仇恨、爱情、友谊都已变成了一片虚空,生命中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?
萧十一郎倚着石壁坐下来,石壁冰冷,火光渐渐黯淡:他心里就像是一片空白,既没有悲哀愤怒·也没有恐惧。
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,就是等死。
对他来说,死已不再是件可怕的事,更不值得悲哀愤怒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灯终于灭了,天地间就只剩下一片黑暗。
黑暗又怎么样?
连死都算不了什么,何况黑暗?
萧十一郎忽然想笑,大笑,笑完了再哭,哭完了再叫,大叫,但他却只是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。
他觉得很疲倦,疲倦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