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靖大吃一惊,叫道:“大哥,这……这……你教我的当真便是《九阴真经》?”周伯通哈哈大笑,说道:“难道还是假的么?”郭靖目瞪口呆,登时傻了。周伯通见到他这副呆样,心中直乐出来,他花了无数心力要郭靖背诵《九阴真经》,正是要见他于真相大白之际惊得晕头转向,此刻心愿得偿,如何不大喜若狂?黄药师道:“上卷经文原在你处,下卷经文你却从何处得来?”周伯通笑道:“还不是你那个好女婿亲手交与我的。”郭靖道:“我……我没有啊。”黄药师怒极,心道:“郭靖你这小子竟敢对我弄鬼,那瞎子梅超风这时还在拚命的找寻呢。”怒目向郭靖横了一眼,转头对周伯通道:“我要真经的原书。”周伯通道:“兄弟,你把我怀里那本书摸出来。”郭靖走上前去,探手到他怀中,拿出一本厚约半寸的册子。周伯通伸手接过,对黄药师道:“这是真经的上卷,下卷经文也夹在其中,你有本事就来拿去。”黄药师道:“要怎样的本事?”周伯通双手夹住经书,侧过了头,道:“待我想一想。”过了半晌,笑道:“裱糊匠的本事。”黄药师道:“甚么?”周伯通双手高举过顶,往上一送,但见千千万万片碎纸斗然散开,有如成群蝴蝶,随着海风四下飞舞,霎时间东飘西扬,无可追寻。黄药师又惊又怒,想不到他内功如此深湛,就在这片刻之间,把一部经书以内力压成了碎片,想起亡妻,心中又是一酸,怒喝:“老顽童,你戏弄于我,今日休想出得岛去!”飞步上前,扑面就是一掌。周伯通身子微晃,接着左摇右摆,只听得风声飕飕,黄药师的掌影在他身旁飞舞,却始终扫不到他半点。这路“落英神剑掌”是黄药师的得意武功,岂知此刻连出二十余招,竟然无功。
黄药师见他并不还手,正待催动掌力,逼得他非招架不可,蓦地惊觉:“我黄药师岂能与缚住双手之人过招。”当即跃后三步,叫道:“老顽童,你腿伤已经好了,我可又要对你不起啦。快把手上的绳子崩断了,待我见识见识你《九阴真经》的功夫。”周伯通愁眉苦脸,连连摇头,说道:“不瞒你说,我是有苦难言。这手上的绳子,说甚么都是不能崩断的。”黄药师道:“我给你弄断了罢。”上前拿他手腕。周伯通大叫:“啊哟,救命,救命!”翻身扑地,连滚几转。
郭靖吃了一惊,叫道:“岳父!”待要上前劝阻,洪七公拉住他的手臂,低声道:“别傻!”郭靖停步看时,只见周伯通在地下滚来滚去,灵便之极,黄药师手抓足踢,哪里碰得到他的身子?洪七公低声道:“留神瞧他身法。”郭靖见周伯通这一路功夫正便是真经上所说的“蛇行狸翻”之术,当下凝神观看,看到精妙之处,情不自禁的叫了声:“好!”黄药师愈益恼怒,拳锋到处,犹如斧劈刀削一般,周伯通的衣袖袍角一块块的裂下,再斗片刻,他长须长发也一丛丛的被黄药师掌力震断。周伯通虽未受伤,也知道再斗下去必然无幸,只要受了他一招半式,不死也得重伤,眼见黄药师左掌横扫过来,右掌同时斜劈,每一掌中都暗藏三招后继毒招,自己身法再快,也难躲闪,只得双膀运劲,蓬的一声,绳索崩断,左手架开了他袭来的攻势,右手却伸到自己背上去抓了抓痒,说道:“啊哟,痒得我可受不了啦。”
黄药师见他在剧斗之际,居然还能好整以暇的抓痒,心中暗惊,猛发三招,都是生平绝学。周伯通道:“我一只手是打你不过的,唉,不过没有法子。我说甚么也不能对不起师哥。”右手运力抵挡,左手垂在身侧,他本身武功原不及黄药师精纯,右手上架,被黄药师内劲震开,一个踉跄,向后跌出数步。黄药师飞身下扑,双掌起处,已把周伯通罩在掌力之下,叫道:“双手齐上!一只手你挡不住。”周伯通道:“不行,我还是一只手。”黄药师怒道:“好,那你就试试。”双掌与他单掌一交,劲力送出,腾的一响,周伯通一交坐在地下,闭上双目。黄药师不再进击,只见周伯通哇的一声,吐出一口鲜血,脸色登时惨白如纸。众人心中都感奇怪,他如好好与黄药师对敌,就算不胜,也决不致落败,何以坚决不肯双手齐用?
只见周伯通慢慢站起身来,说道:“老顽童上了自己的大当,无意之中竟学到了九阴奇功,违背师兄遗训。若是双手齐上,黄老邪,你是打我不过的。”
黄药师知他所言非虚,默默不语,心想自己无缘无故将他在岛上囚了十五年,现下又将他打伤,实在说不过去,从怀里取出一只玉匣,揭开匣盖,取出三颗猩红如血的丹药,交给他道:“伯通,天下伤药,只怕无出我桃花岛无常丹之右。每隔七天服一颗,你的内伤可以无碍。现下我送你出岛。”周伯通点了点头,接过丹药,服下了一颗,自行调气护伤,过了一会,吐出一口瘀血,说道:“黄老邪,你的丹药很灵,无怪你名字叫作‘药师’。咦,奇怪,奇怪,我名叫‘伯通’,那又是甚么意思?”他凝思半晌,摇了摇头,说道:“黄老邪,我要去了,你还留我不留?”黄药师道:“不敢,任你自来自去。伯通兄此后如再有兴枉顾,兄弟倒履相迎。我这就派船送你离岛。”郭靖蹲下地来,负起周伯通,跟着黄药师走到海旁,只见港湾中大大小小的停泊着六七艘船。
欧阳锋道:“药兄,你不必另派船只送周大哥出岛,请他乘坐小弟的船去便了。”黄药师道:“那么费锋兄的心了。”向船旁哑仆打了几个手势,那哑仆从一艘大船中托出一盘金元宝来。黄药师道:“伯通,这点儿金子,你拿去顽皮胡用罢。你武功确比黄老邪强,我佩服得很。”周伯通眼睛一霎,脸上做了个顽皮的鬼脸。向
欧阳锋那艘大船瞧去,见船头扯着一面大白旗,旗上绣着一条张口吐舌的双头怪蛇,心中甚是不喜。
欧阳锋取出一管木笛,嘘溜溜的吹了几声,过不多时,林中异声大作。桃花岛上两名哑仆领了白驼山的蛇奴驱赶蛇群出来,顺着几条跳板,一排排的游入大船底舱。周伯通道:“我不坐西毒的船,我怕蛇!”黄药师微微一笑,道:“那也好,你坐那艘船罢。”向一艘小船一指。周伯通摇摇头道:“我不坐小船,我要坐那边那艘大船。”黄药师脸色微变,道:“伯通,这船坏了没修好,坐不得的。”众人瞧那船船尾高耸,形相华美,船身漆得金碧辉煌,却是新打造好的,哪有丝毫破损之象?周伯通道:“我非坐那艘新船不可!黄老邪,你干吗这样小气?”黄药师道:“这船最不吉利,坐了的人非病即灾,是以停泊在这里向来不用的。我哪里是小气了?你若不信,我马上把船烧了给你看。”做了几个手势,四名哑仆点燃了柴片,奔过去就要烧船。